記得是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老師出了一個作文題,《我的誌願》,這個閃光的題目一下子在我的心中開了花,喚起我對茫茫不可知的未來幻化出種種縹緲朦朧的設想。
我喜愛文藝。敬仰古今中外那些傑出的優秀作家,他們甩心血凝聚的作品,影響著過去、現在和未來,他們不愧是走在時代前列的旗手。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那麼,你也想當一個作家嗎?”我:匿默默地叩問著自己,啊!那是一種多麼神聖的、令人神往的事業啊!記不得我當時是怎樣地去寫這篇作文的,但是我還清晰地記得,語文老師是怎樣地表揚我,說我寫的那篇作文優點在何處,以及他用鏗鏘的語調、滿意地向大家朗讀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我坐在教室裏,心兒樂滋滋地伴隨著他那抑揚頓挫的音節,在和諧地跳動。兩臂也似乎變成了雙翼,身不由己地飄飄然飛上了藍天。
光陰荏苒,渡過了黃金的童年。經過曲曲折折的路,沒有改變早就根植在幼小心靈深處的誌願,它像經過陽光風雨滋潤培育出土的一粒種子,吐芽抽葉了。我滿懷信心地踏上了祖國文學事業的大道。但是“現實”常常習慣性地扮演作不好客的主人,對“理想”的光臨,給予冷淡地接待,有時它像一位神秘的長者在嘲笑一位無知的頑童,有時它又投來輕蔑冷酷的目光。勢要把它一口吞噬,這應屬於人生路上必經的考驗吧。我拿起我的筆,孜孜不息地寫啊,寫啊,夜以繼日。理想,猶如洶湧澎湃的浪濤,在我胸中奔騰回蕩,而從不衰竭。我好像一匹脫韁不羈的小馬,以好奇的目光馳騁在陌生的平原、叢林、深山峽穀之間。我恣意瀏覽,引吭高歌。我想聽到群山的回聲,大自然的呼應。也許由於我的聲音還不響亮,甚至有些沙啞;也許是四周的鹿鳴鳥叫過於喧鬧,淹沒了來去傳送的心畜。
啊!我走的路,原來是一條崎嶇艱難的道,我要奔向的目標,竟是一個遙遠渺茫的夢,啊!我要走的路,有沒有平坦的捷徑?也許有的。我似乎從同行中一些佼佼者的足跡中發現了這條路。奇怪的很,這種發現不僅沒有給我帶來歡樂,反而使我為之擔憂、頹喪,進而懊悔自己當初不該立下要當作家的誌願了。然而,我畢竟是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的人了,真是欲罷不忍啊!走過的路已經很多很多,未來的路還很長很長,我咬緊牙關,下了決心,不屑於走那條捷徑,甘願在艱難崎嶇的小道上去追尋那個遙遠的夢。
有一天,我有暇回到小時的母校,見到了須發皆白的語文老師,他凝視著我這個中年人的麵龐,好久才認出了我。對二十多年前我那篇作文,他依然記憶猶新呢,這大概是那篇《我的誌願》被選入建校以來的優秀作文選裏的緣故吧。老師提起它.還津津有味地眉飛色舞,我卻真有些內疚,羞愧於作為一個專業文學工作者,拿出來的成果太少、太少了;不由得臉上就飛起兩片紅暈,微微低下了頭。
老師卻不在意地與我海闊天空地聊天,難道他是看穿了我心靈深處的不安,仍以春風化雨般的心腸繼續給我以鼓勵和安慰嗎?他稱讚了最近我在報刊上發表的一些作品,咳!那算什麼作品呀!我深知自己作品的幼稚,他卻慈祥地微笑著,極其誠懇地對我說道:“不要自卑,要有自信心啊!一個人的自信心,不論遇到何種嚴峻的考驗,隻要它是滋生在忠實於生活、忠實於藝術的基礎上,就不要猶豫,不要觀望,更不要退縮。”
老師的話很對,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老師繼續說道:
“一位真正的作家,是永遠站立在人民之中的,因為他,和他的作品是來自人民乳汁的哺育成長於世的,因此他才能永遠活在人民的心裏,人民也將永遠不會將他遺棄。所以有些雖然早已名氣很大的作家,因受名氣所累,忘記了人民,不再從人民血液裏吸取營養,他的作品必然要枯萎凋零,成為明日黃花!至於那些靈魂汙穢的利欲熏心者,及與當前社會不正之風的同流合汙者,他們是一定要猝然跌落,被摔得粉身碎骨的老師語重心長的活語,潛移默化地在我的心靈裏生根開花,生機勃勃的動力在我周身的血液裏奔騰,我不禁猛地站立起來,握緊拳頭,舉起手臂,像是對我自己宣誓一樣高聲喊道:“走下去!貫徹始終地走下去!”盡管它是遙遠的,現在還看不見的裏程碑,但是,我的老師那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蠟燭紅光,又在給我指引著“萬水幹山”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