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裏人對吃是沒有什麼奢望的,外祖父家隔段時間就要支起油鍋炸一次甜食,算是改善生活了,那是用柿子和白麵和在一起放進油鍋炸熟的食品。每每此時,他總是叫小姨把炸好的甜食一盤盤送往四鄰鄉親品嚐。那時候,他已成為全村最富有的人了。
興旺過後就是衰落。外祖父的土地被分了,皮鞋廠也被收去了.一夜間,外祖父又成為一無所有的他。不過,這時候他在開封還有一處偌大的住宅,是一幢有三道院子的民房,地址就在靠近曹門的一條街巷裏。
有個傍晚,外祖母又在為家業的“破敗”發出痛心的哀怨時,外祖父走進屋來,從衣兜裏取出厚厚一疊鈔票,放到方桌上,對外祖母說,他開始賣房了(指靠近曹門那幢住宅).桌上的錢是嗣臨街兩問瓦房換得的。
“兩間房就這點錢?”外祖母生氣了,“你買那房時花了多少?忘了!”
“此一時,彼一時,到哪步,都得認嘛!”外祖父依舊滿不在乎的樣子補充說,“富得起,也要窮得起吆!”
“那也不能這麼便宜!”
“總比充公強,嘿嘿。”外祖父的笑很是勉強,那大概是為開導外祖母吧。
就是這個時候,外祖父還是很瀟灑的,每天吃罷早飯,就出家門,到相國寺消磨時光了。這時候,他已無甚可幹,或者說,他什麼也不能再於了。有一天,學校放假,我跟外祖父一道去相國寺,走進一家茶館,裏麵的夥計邊指讓著座位邊高唱道:“兩位”隨著韻味悠揚的叫唱,便有人送上一壺剛衝好的熱騰騰的茶水和兩個茶杯。茶館裏坐著太師椅喝茶的多是上了年紀的男人,有賣瓜子、花生、蠶豆的小販來回叫賣穿梭,還有個端著一塊條板,上放著切好的白蘿卜塊、生紅薯片的叫賣者格外引人注意。外祖父為我買了一小碟花生米,他卻一個也不吃,隻是慢慢呷著茶。這時,有個精彩節目在一張桌上開始了,兩隻躍躍欲試的鵪鶉展開驚心動魄的格鬥,外祖父的目光全神貫注地投向那競技場,最後,格鬥終以一方勝利、一方失敗結束,此時,勝者麵龐上顯露出高傲的笑容,以一種毫不在意的神態收攏著一個個讚美聲。
走出茶館時,天已正午,我們信步轉悠到相國寺裏小吃點林立的方位,什麼大肉水餃、水煎包子、雞蛋大餅、切餡燒麥、羊雙腸鮮湯。喚客聲、叫賣聲和著撲鼻的飯香飄然襲來,直逗得我饑腸轆轆,口角流涎了。外祖父沒有被熱情的堂倌引誘入席,他領我走至一個小攤點,要了個又焦又黃的火燒,叫賣主切上幾片醬牛肉夾進去,我接過這盒“快餐”,就大口地咬著,邊問:“老爺,你為啥不吃?”他說這會兒不餓。我想起來了,外祖父每日上午去相國寺。總是轉悠到午後兩點光景回家,這時候,他就隨便扒些剩飯,從不在外麵下館子的。
外祖父在60年代初與世長辭了。這時候,他已經一。貧如洗,不僅沒選前置買的地,先前辦起的皮鞋廠。先前在開封、漯河、南陽等地建起的房舍.就連鞏縣大本營的家院,也被割出大部分給別人家居住。還有村集市上的門麵房,也被劃分出去了。留給外祖父一家的,僅兩幢舊努,除此之外,好像找不到什麼固定資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