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大鳳憔悴的麵容,長嶺心裏充滿了歉意,她真心實意地對大鳳說,以後地裏有活盡管說話,我和你姐夫過去幫忙。大鳳說,不用,憑我的身子骨,那點活兒根本不算個事。說到這兒,大鳳忽然站起來說,我該走了,村裏這兩天為分農具正鬧事呢。
長嶺問,為啥鬧事?
大鳳說,隊裏的農具先定價,然後按小組分。社員自由結合小組的時候,有的組人多,有的組人少。分的時候,人少的小組就沾光了。原來說的是,人少的小組要跟人多的小組在錢上找平。可是,農具分了以後,人少的小組就不想找平了。由於不是一家一戶的事,誰也不好意思帶頭跳出來鬧,這事就撂下了。但是吃了虧的戶心裏不平衡啊,就找大隊反映。支書李東生你也知道,既怕燒著又怕燙著,誰也不敢惹,誰也不想得罪,這事就一直沒有解決。長嶺不屑地說,李東生和台亂,都不是當幹部的料,他們倆誰也比不上長山,不信咱們走著看,咱村遲早要亂套。大鳳狠狠地說,誰讓你兄弟瞎搞,要不,村裏哪輪得上他倆瞎蹦躂?前幾天台亂帶著人找到家裏,讓我做結紮。你兄弟三年沒進過我的屋,這不是故意氣著人嘛。
長嶺見大鳳有點激動,連忙岔開話題,讓大鳳把籃子裏的饅頭還拿回去。大鳳說,拿來了,就撂下。長嶺了解大鳳的脾氣,如果再不留下,她就惱火了。長嶺把大鳳拿來的饅頭留下,把自家的饅頭給大鳳裝了幾個。長嶺說,貨換貨,兩頭樂。
出門的時候,大鳳笑著說,我光想著饅頭是稀罕東西,送來讓大姐嚐嚐,就沒有想到,姐家也打了好多麥子,也能吃上白麵饅頭了。大鳳的話說得長嶺心裏熱乎乎的,她這個兄弟媳婦雖然不會說巧妙的話,但心裏熱人,待她這個大姑子絕對一百一,家裏有一嘴好吃的,也惦記著她。
大鳳走遠了,長嶺還站在門口,望著大鳳的背影發呆。
大鳳走了以後,長嶺回家就進了地窨子。
珍珍見長嶺臉色難看,以為長嶺嫌她把飯倒進了鍋裏,就趕緊解釋說,當時情況緊急,我怕大鳳看到多一雙碗筷起疑心,才把飯倒進鍋裏。長嶺冷笑一聲說,你年紀不大,賊心眼子不少,快趕上電影上的特工了。
長嶺臉上烏雲滾滾,珍珍心裏忐忑不安,不知大鳳和長嶺說了什麼,讓長嶺這麼惱火。珍珍低下了頭,等待著長嶺的電閃雷鳴。沒想到長嶺開口說,現在政策這麼好,你隨便找個人家,就有好日子過。
自從珍珍向長嶺講了她和長山的事,長嶺一直沒有勸過珍珍回頭,晚上還讓她搬到屋裏住,即使長嶺男人從牲口圈裏搬回來,珍珍三番五次要搬回地窨子,長嶺都死活不讓,讓男人睡到東廂房,她和珍珍睡在一起。更深人靜的時候,女人容易敞開心扉,長嶺總和珍珍訴說對男人的不滿,說男人腦筋死不會拐彎,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成。在珍珍的印象中,長嶺男人雖然話語不多,但很勤謹,一進家門,放下笤帚拿起掃帚,總是一副勞作的樣子,而且很聽長嶺的話,長嶺的話在男人那裏就是最高指示。珍珍替長嶺男人辯解,這樣的男人老實可靠,勤勞能幹。長嶺不屑地說,光老實能幹頂啥用?男人是家裏的門麵,男人窩囊支不起門戶,女人也會被人瞧不起。長嶺這些話引起了珍珍的共鳴,珍珍之所以這麼死心塌地愛著何長山,就是因為他是個大男人,站起一座山,躺倒一道梁,跟著這樣的男人,就是吃糠咽菜,心裏也舒坦。因為有了共鳴,倆人說著說著就有了知音的感覺,珍珍覺得長嶺已經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沒想到,這麼多知心話語,抵不上大鳳的一次來訪。珍珍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懊惱和挫敗感,還有一種難過和委屈,她不再像以前那樣,說話之前先考慮長嶺的感受,一句話衝口而出,有飯吃有活幹,就是好日子嗎?若是這樣,長嶺姐為啥嫌棄姐夫呢?珍珍說完馬上就後悔了,她擔心這句話會激怒長嶺。沒想到,長嶺瞪眼瞅了她一會兒,什麼也沒說,扭身走了。
珍珍的心一下涼透了。長嶺雖然沒說一句難聽話,但最後的眼神和以往大不相同,不是惱怒和憤恨,而是一種不屑和嫌棄。這樣的眼神,分明是在告訴她:你像個豬一樣被我養了三年,有什麼資格這樣和我說話?
珍珍心裏絕望地想,長嶺家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得想辦法促使何長山趕緊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