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一刮,天氣一天一天冷了。長嶺舍不得生爐子,每天晚上在炕洞裏燒一把柴草取暖。地窨子無法生火,長嶺就給珍珍抱了一大捆玉米皮讓她鋪在地上防潮。這些玉米皮可讓珍珍有了事幹,她用這些玉米皮編了一個蒲團,並根據玉米皮顏色的深淺,在蒲團上編上了她和長山的名字。
長嶺來了,珍珍就讓長嶺坐在她的大蒲團上。長嶺看著蒲團上她和長山的名字,撲哧笑了,這樣一來,你和長山不是都被坐在屁股底下了嗎?珍珍一想,長嶺說的還真是這麼回事,她不好意思地說,編的時候,沒想那麼多。由於長嶺這句話,珍珍覺得長嶺坐在蒲團上,心裏說不上來的別扭。長嶺走了以後,珍珍想把蒲團拆了重編,但是看看她和長山的名字,她又舍不得。想想長嶺有可能再把他倆坐在屁股底下,珍珍就狠下心把蒲團拆了,看著蒲團上的何長山一圈一圈的消失,珍珍的心一揪一揪的疼,好像拆的不是蒲團,而是她與何長山的緣分。
一個刮大風的晚上,珍珍終於等來了何長山。
何長山來的時候是後半夜,珍珍睡著了。何長山輕輕叫她,她恍恍惚惚覺得是在做夢,就沒有睜開眼睛。何長山再次輕輕叫她,並用手電晃她的臉,她才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當何長山的麵容出現在她的眼前時,她瞪著眼看何長山,然後揉揉眼,再看何長山,當她確定真是何長山時,才猛地坐起來,撲進何長山的懷裏。
倆人就這麼緊緊地抱著,一句話也不說。
長嶺進來,把燈點著,一見倆人抱著,就罵他們不要臉,他們趕緊分開。有長嶺在跟前,他們什麼也不好意思說,隻能把思念的目光糾纏在對方的臉上。何長山給珍珍帶來了一條狗皮褥子,說讓她禦寒。一把炒黃豆,說讓她沾嘴。一摞舊報紙,說讓她解悶。長嶺酸不唧唧地對何長山說,你啥時候對咱娘像這樣過?
何長山不理長嶺,他對珍珍說,因為刮大風沒人注意,我才敢來,天亮之前必須趕回去,這麼長時間來不了,是因為大鳳和貴生看得緊。長嶺在一邊不耐煩地說,你就別彙報了,這些事我都替你傳達了。
何長山接著說,我已經到法院了,可離婚的事不太順利。珍珍你還需要等。
珍珍看了何長山一眼,說,我等。
長嶺冷笑說,恐怕要等一輩子。
珍珍看也沒看長嶺,她盯著何長山的眼,一字一句地說,等一輩子我也等!
何長山連忙說,珍珍,我不會讓你等一輩子。
珍珍眼裏流下了淚,她含淚對何長山說,我信你!
長嶺撇嘴說,我的牙快酸掉了。說完,她不住地催促何長山快走。
珍珍不想失去這個難得的見麵機會,眼看著何長山轉身要走,她急中生智,捂著肚子對長嶺說,長嶺姐,我月事來了。
長嶺瞪了珍珍一眼,嘟嘟囔囔出去拿紙去了。珍珍抓住這個空隙對何長山說,長山哥,長話短說,你不要解釋什麼了,你說的我都懂都明白。我現在隻想求你一件事,你得答應我。
何長山忙問,啥事?
珍珍臉一熱,她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你說過最危險的時候也可能最安全,對嗎?
何長山不知道珍珍想說什麼,隻好點頭說是。
長嶺的腳步似乎從外麵傳來,珍珍再也顧不上害羞了,湊到何長山的耳邊輕輕說,長山哥,我想讓你白天來一次,長嶺姐上工不在家的時候,行不?
珍珍說完,深深地低下了頭。
何長山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看了看珍珍,也輕輕地說,行,我一定來!
珍珍的謊話第二天就被長嶺揭穿了,早上長嶺給珍珍送飯,順便提溜尿罐的時候,疑惑地問,你不是月事來了?
為了不引起長嶺的懷疑,珍珍故意裝出害羞的樣子說,我想和長山哥偷偷說兩句親熱話。
珍珍的理由合乎情理,長嶺信。可是她非常生氣珍珍說謊話騙她,她挖苦珍珍,你就是一個哄漢子精,怪不得長山被你迷住呢,你臉皮子真厚!
自從何長山答應要來,珍珍的心裏就像鑽了一隻小兔子,一天到晚蹦跳個不停。何長山的那句“我一定來”,讓珍珍有了待嫁的情懷。何長山要來的那個“日子”,是珍珍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雖然珍珍不清楚這個“日子”是哪一天,但畢竟有了一個具體的日子。就好像前麵有一棵樹,到那棵樹下,是走一步、兩步,還是百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棵樹就長在那兒,它飛不了,也跑不了,就那麼牢牢地長在那兒,隻要一步一步朝前走,總會走到的。
珍珍的心裏有一絲慌亂,有一絲興奮,有一絲期待,還有一絲絲的矛盾。她曾經對自己的新婚之夜有過憧憬,在她的想象中,新婚之夜,應該有喜慶的洞房,火紅的蠟燭,長長的交心麵……在黑暗潮濕的地窨子裏把自己由姑娘變成媳婦,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也是她萬般不情願的。可是,不情願又能怎樣呢?她還有別的選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