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1 / 2)

冀中平原,季節的轉換非常明顯,尤其是夏秋兩季,幾乎沒有什麼緩衝,直接就過渡了。昨天還穿著背心褲衩,今天涼風一吹,秋衣秋褲就該上身了。

一年四季,大鳳最願意過秋天。她喜歡秋天裏的莊稼,金燦燦的玉米棒子,雪一樣的棉花,飽滿鼓脹的黃豆莢子,地雷一樣的紅薯,低頭哈腰的穀穗子,藏在地底下的花生,棒槌一樣的大蘿卜,還有像孕婦肚子一樣圓圓的大白菜……一切都那麼豐盈,都那麼瓷實,都那麼沉甸甸的。收獲這些可愛的莊稼,大鳳覺得快樂。雖然這些莊稼都是屬於生產隊的,分到家裏的隻有少少的一部分,但她幹得很起勁,一點也不覺得累,她覺得秋天的勞動最實惠。春閑,夏忙,拉拉秋。大鳳希望每一個秋天,都拉得長一些再長一些。

今年的秋天,大鳳卻希望快點過去,寒風趕緊吹來。因為冬天一到,何長山就沒地方容身,隻能回家住了。

何長山從外麵回來後,除了回家吃飯和她談離婚,晚上根本不在家住。大鳳偷偷跟蹤他,他倒沒有出村,一直就在村內四處借宿。大鳳一直鬧不明白,一個下台的支書,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緣,接連兩三個月,他總能找到睡覺的地方。何長山常住的地方,是本隊的牲口圈。飼養員是何長山的一個遠房爺爺,這個遠房爺爺有點二百五,一輩子沒結婚,牲口圈就成了他的家。大鳳去找這個遠房爺爺說理,遠房爺爺答應得挺好,何長山晚上再來,就趕他回家。可晚上何長山來了,他攆何長山,何長山不走,他也就沒辦法了。大鳳再去鬧騰,這個遠房爺爺就有點不高興,說,我攆他,他不走,我有啥辦法?你管不了自己的男人,能怪誰?大鳳心裏本來就有氣,再被搶白一番,心裏的氣就更沒地方出了,隻好回家找婆婆哭訴。婆婆二話沒說,抬腳就到牲口圈找飼養員鬧騰去了。按輩分,長山娘管這個飼養員叫叔,長山娘根本不管什麼大小輩分,追得這個遠房爺爺在牲口圈來回轉圈。最後飼養員說了草雞話,她才作罷。飼養員惹不起長山娘,不敢再讓何長山到牲口圈住了。

本隊的牲口圈不讓住,何長山就到別的隊。反正八個生產隊長都是他過去的嫡係人馬,隨便到哪個生產隊的牲口圈住,飼養員都不敢吭氣。長山娘知道後,把八個生產隊的飼養員挨個罵了個遍。何長山也就不好意思到牲口圈住了。

秋收以後,何長山幹脆在村西的打麥場上用玉米秸搭一個窩棚。何長山雖然下台了,可畢竟當過村裏的支書,算是村裏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為了一個女人,不回家住窩棚,人們都覺得新鮮,都把這個窩棚當笑話講。甚至有人編排說,何長山搭窩棚是為了珍珍,說不定晚上珍珍就在何長山的窩棚裏。兩個心直口快的本家妯娌,覺得何長山睡窩棚是丟何家的臉,找到大鳳家幫大鳳出主意,讓她晚上也鑽窩棚去。大鳳本來說話就難聽,見她倆瞎摻和,更沒好聽話了,說她們鹹吃蘿卜淡操心,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兩個妯娌本來好心幫大鳳,沒想到大鳳非但不領情,還搶白了她倆一番。兩個妯娌出門就到處說,大鳳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活該背時被男人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