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虎如主人般四處招呼,左右逢源。江留醉不禁想到江湖上關於昭平王左勤的一些說法,不由奇怪。據說左王爺為人謹慎小心,處處討好金氏,也不敢得罪皇上和其他大臣,是出名的好好先生。但看眼下這情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昭平王府在這京城裏仍是風光八麵。江留醉看著左虎的神情,心中暗暗冷笑,狐假虎威也是他看不慣的。
突然樓裏靜了下來,百十人全無了聲音。江留醉料想必是到了時機,該那所謂花魁出場,於是無暇顧及他人,凝神細看樓中情景。
樓內忽有八架秋千當空掛下,上坐八位少女,乘風踏霧飄然蕩出,如夢似幻。她們個個手持花籃,含笑散花。一時間猶如天女下凡,空中各色花瓣飛揚,又有如歌行板流水般瀉出,襯得十分樓內猶如天上人間一般。
一行人擁著一個女子,眾星捧月般從樓梯上走下。她們走得很慢,很悠閑,卻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一步步仿佛行走於雲端天際,有彩雲相隨,日月為伴。眾人愣了一會兒,待看清為首那女子的姿態容貌之後,眼睛一亮,紛紛高聲叫好。
江留醉一見之下,卻像被人剛打了一拳,呆呆不動。打破頭他也沒想到,竟看到了藍颯兒。
藍颯兒翩然地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從頭到腳換了裝束。她一襲白色羽衣,耳邊雙髫靜垂,不施粉黛,素麵朝天,十分清麗脫俗。江留醉呆了一會兒,想,她難道到這裏來做老板娘?果真被她騙了。
藍颯兒低眼垂眉,流露出女兒家的羞澀,江留醉從未見過。此時,他視線裏醒目地跳出她身後一位穿了絳紅絲綢長裙的婦人。
那婦人三十有餘,給人的感覺年紀不多不少,隻顯成熟,並不覺老。她收拾得很幹淨,不多不少的妝,不多不少的首飾,連表情也不多不少。她含著笑,一邊走,一邊把目光掃過去,像是在招呼客人。
江留醉想,難道她才是老板娘?那麼藍颯兒是……花魁?!
左虎朗聲道:“秋老板,你不把花魁娘子介紹給我們,還想吊人胃口?”藍颯兒聞言,抬眼看了看他,很快縮回目光。江留醉離她隻有兩三尺,發覺她不僅洗淨了鉛華,也洗淨了幹練,完完全全是弱女子的神態。
那婦人展顏應答道:“左爵爺這個罪名可扣得大了,我秋瑩碧擔待不起。她的名字嘛,要她自己說才合適。”她伸手推了推藍颯兒。藍颯兒的臉已紅透,定定神曼聲說道:“小女子名叫若筠。”聲音如善奏者撫樂至妙處,令人聞之便醉。
江留醉開始疑惑。與芙蓉全然不同的語調,莫非他看錯了人?這少女與藍颯兒相像,卻並非同一人?說到年紀,眼前的這位若筠比藍颯兒看起來年輕許多,他記得藍颯兒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風情。
若筠漸漸適應了十分樓的氣氛,一雙秀目悄悄地打量四周。當視線落到江留醉身上時,她的神情仍是淡淡落落,似乎心並不在十分樓內,早已魂遊它方。
江留醉想,這真不是她?
這時樓內傳來一陣叫嚷吆喝聲,十幾個錦衣華服少年麵帶倨傲,如潮水般湧進樓來。樓裏立即起了變化,秋瑩碧丟下左虎,帶著若筠笑容滿麵地迎了過去,不僅是她,蓮夫人和其他幾位所謂的女教長均趨上前去,和每個來人打招呼。
江留醉此時雖無蓮夫人在旁,卻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自然,除了金氏子弟外,誰能有這般威風?一邊是金氏子弟頤指氣使地談笑,一邊是左虎和其他客人冷清獨坐。這種場麵左虎見得多了,打了個眼色給四周的客人,眾人忽然都安靜下來,金氏子弟的嗓門變得格外嘈雜。
為首的黃衣少年見狀雙眉一揚,走向左虎,熱情地道:“原來左兄先到一步,小弟可來晚了,不知花魁選中左兄沒有?”眉眼間卻是取笑之意。
左虎瞥了他一眼,把眼望向他處,淡淡地道:“金王府的人沒來,好戲怎會開始呢?”
“看來有好戲看了,左兄,我等著。”那人回頭對其他人笑道,“左爵爺說了,要我們看他的好戲,大家擦亮眼,千萬別錯過了嗬。”眾人哄笑聲四起,左虎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嘿嘿冷笑。
黃衣少年朝向秋瑩碧,微笑著打了個響指,便有人遞上一盤黃金,恭敬地奉向她。秋瑩碧隨意地看了一眼,笑道:“世子何必如此客氣!”那黃衣少年正是雍穆王金敬的獨子金逸,他將雙眼一動不動地凝視若筠,一本正經地道:“應該的。”舉步走到她麵前,含笑看她。
若筠的臉頰飛上兩朵紅雲,眼光亂走,不敢與他的視線相接觸。然而,躲不過金逸熱熾的注視,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一瞥之下,慌亂的眼神又想逃走,卻終於停在他的眸中。金逸笑意更甚,那是一種極有把握的笑,他深深地盯著她,相信她終會被折服。
她靜望著他,突然也一笑,嘴角綻開初放蘭花般恬淡的笑容,看得金逸失了神。若筠在此時轉過身去,依到秋瑩碧身邊,輕聲道:“請夫人吩咐。”金逸望著她的身影,目光裏盡是依戀之態。秋瑩碧掃了一圈所有的客人,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
江留醉瞥了眼其他人,雖是衣著華麗、錢袋充足之輩,論氣勢無人及得上金氏子弟。許是有雍穆王撐腰,金氏的人個個神氣十足,容光照人。優越顯赫的家世背景,使他們每個人都表現出“舍我其誰”的傲然,如同鶴立雞群,十分突出。
相形之下,左虎的威風簡直算不得什麼,但他一點不在意,或是必須顯得不在意。他遠遠地瞧著若筠,眼中亦是一股迷戀的深情。若筠在這時不經意地遙遙看了看他,左虎浮起一個神秘而滿足的笑,移開了眼。
江留醉收回視線,他有很多不解,可惜蓮夫人走得太遠,纏著一個金氏的少年說個不停。有個藍衣少年瞧了他一陣,見他東張西望,上前拱手搭話道:“你是外鄉人?”
江留醉連忙還禮笑道:“是啊,剛來京城,有勞閣下關心。”藍衣少年努了努嘴,指了個座位,兩人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