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遜之皺眉道:“她用了什麼迷香?”江留醉道:“不是普通的迷香,是一大把沙子。”酈遜之奇道:“沙子?”心中暗想,迷香類暗器很難做到在瞬間迷倒一群人,就連以暗器著稱的蘇州呂家的“花”,也隻能一朵花迷倒一個人。驛館內有幾百號人,藍颯兒就算手腳再快也無法一下子製住所有。
“她說那叫千裏黃沙,在幾處門禁造成沙霧後,過者皆倒。果然如此,我親眼目睹,絕無花假,著實厲害得緊。”江留醉讚歎道。
酈遜之默想,天下能製成這類暗器的隻有一人,“靈山三魂”之一的斷魂。
斷魂為當世絕無僅有的巧匠,與神出鬼沒的怪醫歸魂、殺手之王失魂同出靈山大師門下,四大王府均出自此人手筆,因此遍布機關、固若金湯。斷魂酷愛製作暗器,暗器百家中有近四分之一為他所製,其中排名前十位的暗器中就有他的三件得意之作。
如果他的推斷無錯,這是斷魂近年新製的暗器。如影堂的人為什麼會有斷魂之物?不免令酈遜之又驚又疑。
江留醉見他神色有異,道:“暗器有古怪?”酈遜之不欲讓他煩心,道:“能不殺人就順利逃脫,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快到城門,不知能不能把郡主先藏起來?”
馬車忽然慢下,藍颯兒探頭道:“你們的位子下麵有一密檔,把郡主先抱進去吧。”酈遜之一摸坐墊,果然有一處暗格,不由笑道:“你怎知道?”藍颯兒道:“郡主說的。這些王府的家什呀,總有見不得光的地方。”嘴角扯出一縷輕笑,馬車再度緩緩上路。
不多時車到城門,酈遜之取出過關紙券交予城守,道:“金大人命我等出城。”此時城守皆換過一班,軍士不認得酈遜之,但看那紙券無誤,點頭放行。
城門守軍讓出路來,三人心中暗喜,馬車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且慢!”酈遜之回頭看去,正是先前捕走燕飛竹那軍官。
軍官走到車前,一見酈遜之端坐車內,狐疑說道:“世子要走了麼?”酈遜之道:“不錯,我剛拜會過知州大人,大人有要事央我代信給雍穆王。”那軍官瞪著他看,酈遜之含笑回應,篤信對方不敢審查。藍颯兒故意將馬鞭輕擊在轅上,神情悠然。
軍官拱手道:“小人金章,是知州大人內侄,不知家叔有何要事,小人是否可以效勞?”酈遜之看他服飾僅為八品校尉,冷笑道:“大人交托的是密函,連我也不能拆看,要雍穆王親閱。金校尉很想打聽朝廷要事?”
金章聞言一驚,立即垂首道:“小人不敢。世子請,一切怠慢望勿在心。小人退下了。”他走到一邊,對兩個軍士耳語兩句,那兩人飛也似地往府衙奔去。
酈遜之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連忙使了個眼色給藍颯兒。藍颯兒會意,揚起馬鞭駕馬馳出城門,駟馬飛快縱蹄,如一片雪沒入遠方。
江留醉探頭問藍颯兒:“喂,怎地不用你的法寶千裏黃沙?管叫城門守衛全倒下。”
藍颯兒的笑聲夾著馬蹄聲傳來:“你有解藥嗎?馬要是倒下了,誰馱你走?不動腦子的家夥!”酈遜之忍不住大笑,江留醉不好意思地一笑,扔下簾子縮回車廂。
行了二十裏地後,眾人在鄉野挑了一處人家歇息。酈遜之頗為謹慎,特意尋地方將四匹白馬藏起,以免太過醒目。燕飛竹昏睡不醒,藍颯兒為她鋪好床被,守著她睡了。
晚間,明月隱進厚黑的雲層中,驀地裏刮起風來。亥時有馬隊疾速通過,酈遜之隱隱聽到聲響,不知是不是彭城守軍在追擊他們,恍惚中又睡去。
次日天蒙蒙亮時,酈遜之睜開雙目發覺漫天飄雪,四周白茫茫一片。他浮上微笑,馬車積了一夜的雪,該與天地渾然一色。想到昨夜的馬蹄聲,彭城守軍想必沒料到他們隻走了二十裏地,連夜追不上他們應該返回彭城。他信心十足,走出門看望燕飛竹。
燕飛竹睡了一夜,少許有些渾噩,記不清那少女救她之事。藍颯兒聽有這樣一位女子,甚是關切,多問了幾句。江留醉笑道:“莫不是你如影堂有接應?”藍颯兒臉色一變,道:“有我在,何須其他人插手!”江留醉怕她惱了,忙道:“你的武功自是不錯,但人多好辦事,若有人接應也是好的。隻不過她若不是如影堂的,會是誰?”
藍颯兒淡淡地道:“她明明想自個兒帶走郡主,見你們人多才做好人,休給她騙了。”江留醉細想那少女神態,全無作偽,不由搖頭不信。藍颯兒忽然一笑,猶如冬雪中盛放的梅花,嬌豔嫵媚。江留醉眼睛一亮,她知他被吸引,故意說道:“我看,你們兩個定是瞧那丫頭貌美,非要當她是好人。”
江留醉道:“咦,她不如你好看,我們可不是看中她的樣貌。”藍颯兒聽了,微微一笑,捧起麵前的茶吹著熱氣,咕咕喝下一口。江留醉回想那少女清雅自若的神情,暗想,她也是很好看的,隻不同於藍颯兒,更多了出塵遺世之感。可惜緣慳一麵,匆匆來了便去,姓名來曆都似一個謎。
酈遜之無心聽他們聊天,為燕飛竹切脈辨傷,看那迷香的藥力是否有殘留。燕飛竹窘著臉,不得不撇頭望雪。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急速地往地上墜落,像是情人間歡喜的相擁。
江留醉看到雪下急了,反倒高興起來,衝了藍颯兒叫道:“哎,出門看雪如何?”藍颯兒一怔,未及應他,他又笑嗬嗬地道:“往常我們那裏一落雪,兄弟們就撲上去打雪球、捏雪人。啊,不知道雁蕩這會兒下雪不,他們三個小子一定想我得緊。”
“你來自雁蕩?”
“是,我是樂清人氏。在酒樓登記路引時早就寫了。”江留醉苦了臉叫道,“原來你根本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