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本用陰冥玄寒掌困住黃衣人,隻須對方再呼吸數息,掌中的陰寒之毒便可完全侵入,誰知半途殺出個程咬金。他忽然朝兩人一笑,拍出一掌,酈遜之心底直冒涼氣,頓覺不對。

一股腥膻味撲麵而來。黃衣人一推酈遜之,叫了聲“不好”,向旁躍了開去。酈遜之不慌不忙運起內力,吐納間將侵入的毒氣化去十之七八,玉尺不依不饒拍向紅衣。他暗自慶幸,若非練有“金龍護體”百毒不侵,恐怕就要著道。

他的混沌玉尺由一塊上古玉石精魄煉成,不畏刀劍之利。黃衣人的長刀更縱如流星,瞬間飛電睒睒,如雷霆震怒勢動九天,眨眼間把紅衣退路封死。兩人一刀一尺,攻勢心有靈犀,一齊向紅衣手掌的招呼。

落日西斜,霞光中兩人尚未看清,紅衣的身子散作清煙,忽地朝上下左右不同方向逃逸。及兩人將兵器追上,便發覺追到的又是虛影,他的真身早飄然遠離。

酈遜之瞧得真切,玉尺旋飛,當空向紅衣立身之處插下。紅衣反手一拍,同時躬身縮閃,來去如電。等酈遜之撤尺再攻時,紅衣宛若遊絲飛逝,倏地彈開數丈,鬼魅般鑽到黃衣人身後。

黃衣人隻覺脖間一涼,竟是紅衣吹了口氣,駭然回身時,紅衣哈哈大笑,飛身跨上馬遠遠遁去。酈遜之趕上幾步,聽到他的聲音傲然從夜空傳來,對黃衣人道:“你的頭先寄著,改天我再來取。”再看時,身影沒入道旁不見。

紅衣獨鬥兩人,絲毫不顯張皇,一旦無法得手,說退就退,確有絕頂殺手的從容風範。酈遜之望了他的背影,嘴角浮上一絲笑意,將來必有跟這殺手再決勝負的時刻。他既知武功不遜於他,心中自信大增。

黃衣人收刀入鞘,謝過酈遜之。酈遜之一眼認出他手中的東漢名刀“斬破”,笑道:“尊駕是金無憂大人?”心中登時警覺,金無憂為北方十三府總捕頭,專司獄訟疑難大案,此番出馬必有大案。

金無憂道:“閣下好眼力,不知尊姓大名?”酈遜之說了名字,金無憂目光閃動,沉聲道:“閣下莫非是康和王之子?”酈遜之暗想不愧是神捕,他鮮少在中原露麵竟也識得,當下點頭應了。

金無憂道:“康和王有子遠遊,京城的人都知曉。世子與紅衣對戰時夾雜幻大師的身法,在下本已眼熟,等你報出名字自然想起。”幻大師是東海三道之一,與兜率子、冷嘯道人被江湖人尊稱為“東海三仙”,這三人輩分極高,已有數十年不出江湖,現今道教各派的掌門人物,都是其徒子徒孫輩。

酈遜之笑道:“原來金大人認得家師的武功,難怪難怪。”金無憂浮上淡淡微笑,客氣地道:“想不到世子竟拜了他們三人為師,可喜可賀。”酈遜之自謙了兩句,他有意結交金無憂,寒暄過後遂道:“相識一場,何不尋個好地方喝過一杯?”

金無憂眉頭一皺,束手拜道:“不敢,在下有要務在身,不能久留。”酈遜之恭謙一拜道:“金大人遇上什麼疑難之案?遜之不才,願與大人分憂。”金無憂一怔,未曾想這貴胄公子會說出分憂的話,苦笑道:“世子客氣。唉,此事與江寧嘉南王有莫大關聯,世子回京便會知曉。”

酈遜之攔在金無憂身前,懇切道:“金大人,酈、燕兩家世交,如果嘉南王有何不測,請大人明示。”金無憂看他一眼,搖頭道:“世子請勿相詢,此事你酈家委實不宜插手。”酈遜之一怔,道:“嘉南王在江南百姓中享有盛譽,他若出事,遜之必不能袖手旁觀。請神捕大人相告。”

金無憂微一沉吟,因紅衣的涉入,他更不想酈遜之牽扯進來。正想推搪,酈遜之淡然道:“遜之明白大人好意,但若趕到京城才知原委,萬一嘉南王有何損傷,豈不辜負大人的心意?我想大人亦不願見到一代名臣遭遇不測。”

金無憂被酈遜之咄咄相逼,心想事皆天定,這世子既一意孤行,即便不由他口中說出原委,怕也會自行弄個水落石出,索性不再瞞他,說道:“嘉南王沒有不測。隻是他手下大將君嘯運送官銀入京,不想到京後方發覺五十萬兩全是假銀,惹得皇上震怒。金某追查至此,正要轉道往江寧一行。”

酈遜之愕然無語,失卻官銀罪可致死,嘉南王府家將闖此大禍,隻怕時局要有一番動蕩。

他兀自驚疑間,聽金無憂又道:“這五十萬兩是江南諸路捐贈北地的救災銀子。北方各府近來水旱告災,天鳴地震,嘉南王費盡手段籌集數月才得來這些募銀。隻可惜京都府、大理寺、刑部、禦史台,對這件案子一點頭緒都無,我從京城一直查到此地,眼看就要到江寧,仍無線索。若真找不回失銀,不僅朝廷損失慘重,隻怕捐獻銀兩的江南百姓也會寢食難安。”

金無憂說話間愁眉不展,酈遜之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道:“金大人得罪了何人,竟會被紅衣刺殺?”金無憂沉吟道:“金某一生得罪人無數,誰要殺我都不奇怪。”歎了口氣,不欲久留,衝酈遜之抱拳道:“多謝世子盛情,援手之恩改日圖報。後會有期。”

酈遜之道:“大人稍等。依遜之所想,紅衣仍伺伏在前,不如易容改扮甩掉跟蹤,於大人辦案方便。”金無憂駐足道:“你說得甚是,我正有此意。隻是手上東西不全,須去購齊材料。”

酈遜之笑道:“這個無妨,遜之自有預備。”從馬上行囊中取出一個精致繡花小包,打開遞去,金無憂見內裏膏粉須發齊全,大喜過望。酈遜之遂尋了路邊一家旅舍,要了上房,著手準備為金無憂易容。

兩人關好門窗,酈遜之把易容物品攤放在桌上,金無憂嘖嘖稱奇,挑出一塊黃色膏體,動容道:“世子竟會製此物,著實不簡單。我當了世子之麵易容,豈不獻醜。”酈遜之道:“大人直管隻呼晚輩之名,否則在下何以自處。聞說大人的易容技藝超凡脫俗,不須與遜之自謙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