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與靈感:在遊走與穿行中的激發
——解讀張虹的《在南沙河畔遊走》
孫鴻
許久未讀紀行散文了,心想不過是些記錄遊蹤、描山繪水、探幽尋勝的文字罷了。而張虹的《在南沙河畔遊走》則以其對鄉土記憶的追尋、感悟與尋覓,以及伴隨其中的醇厚的情感、綿長的情思、悠長的韻味深深地打動了我。
《在南沙河畔遊走》(載《安康文學》2002年第1期)是一組由六章散文組成的逾萬字的散文。全文以作者五天的故鄉行跡為主線,各章既互相關連又獨立成篇,構成了環環相扣的鏈狀結構。這組以飽蘸感情的筆墨抒寫愛與美、抒寫詩情與靈感的散文,如絲絲春雨般溫柔地撥動著人們心靈深處最細膩的那根琴弦。
“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行囊,那故鄉的風,那故鄉的雲,為我撫平創傷”。張虹借費翔的一首歌點明了此次故鄉之行的動因,開篇便奠定了本文尋找心靈棲息地、回歸精神家園的情感基調。逃離城市的喧囂,帶著一顆疲憊的心的“我”遊走和穿行於南沙河畔,以孩童般的天真與好奇沉醉於故鄉的美麗之中,貪婪地吮吸著故鄉的泥土和青草的潤澤與氣息。對大自然狂熱的迷戀與忘我的投入,使《南沙河畔遊走》始終洋溢著情景交融、物我相諧的詩意美。張虹非常善於發現自然景物共有的性靈及最能與人的主觀感情相契合的細節來抒發感情。童心未泯的母親、河邊放羊的大嫂,溫潤豐盈的原野、白沙鋪底的水流、閑適優雅的羊兒、安詳悠閑的青鶴……這一切點染出一幅恬靜怡人的田家圖。作者以審美自由的心態審視著它,品味著它。從故鄉的日月光華之浴到在南沙河畔遊走,從青草地上的放牧到聆聽泥土的歌唱,從尋找桃花園到看見彼岸的曦光,陶醉於大自然美麗的“我”無時無刻不沉浸在對自然人生的深刻感悟之中。
本文題材的選取是與作者的心靈活動密切相關的,它是作者心靈體驗的藝術再現,是作者心靈軌跡的外化。在第一章中作者坦言:“上世紀最末的兩年,一直延續到本世紀初,現實嚴峻地毀損了我的人生理想和文學理想……我文思枯竭,陷入了生命的黑暗。”這是張虹此次故鄉行的心理背景,也是她創作者這組散文的心理背景。“南沙河永遠美麗著的田園是我的聖地,是我永恒的精神家園”,“我是回來朝聖”的。就在“文思枯竭,陷入了生命的黑暗”的時候,“我”回到了故鄉。就像一隻受傷的羔羊,“我”在故鄉的微風中舔舐自己的傷口,進行著心靈的修葺。因此,這組散文表現的不僅是回鄉五天的遊曆,更是作者的一種生命體驗,是生命之旅的感懷。它勾勒出作品深層的情感線索:從回歸自然到回歸精神家園,尋找缺失的精神歸宿感,進而尋覓湮沒在生存的困境和生活的瑣屑中的創作靈感。
關於創作靈感,學界有各種不同的解釋。晉代陸機在《文賦》中指出:靈感是藝術構思階段非作者所能自覺把握的一種因心物感應而引起的突然“開塞”現象。此後,佛界禪宗的“頓悟論”、宋代嚴羽的“妙悟論”、清代袁枚的“性靈論”、近代王國維的“三境界論”,也都從不同側麵探討了靈感的本質特征、心理特質及激發過程。從一定意義上說,張虹的這組散文是以詩人的氣質與情懷,對靈感激發過程的藝術化的生動描述。
在第三章中,作者寫到秋雨濛濛、四野空曠的環境觸動了我“潛入心靈深處的某種東西”,“這是我幼年千百次感受過的孤寂空曠的美麗,也是我生命裏最為深邃的幽秘”。這種“永遠無法與外人道的心靈感受”,便是張虹非常珍視的童年經驗,這童年經驗中包含著最深厚最豐富的人生真味。作為人類個體的一種本質的生命體驗,它超越了現實世俗的幹擾,是最接近於人性的最真實最天真的體驗。遺憾的是這童年經驗沉睡在作者“生命的黑暗”中,而短暫的故鄉行則喚醒了這“埋存”在意識深層的記憶。
作者娓娓道到來:
“我的大半生,最快樂的時光,不是頭上罩滿光環的今天,而是在南沙河畔打豬草野菜的時光——那光著腳丫在田埂上奔跑的歡樂,那在青草剁下唱著童謠的無憂無慮,那懷了隱隱的少年戀情,一個村莊有一個村莊趕電影場子的浪漫”。
事實上,這種歡樂和浪漫或隱或顯或濃或淡地給張虹的創作塗上了一種特殊的基調和底色,沉澱為張虹詩人風格的重要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