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殺人
有個信佛的人最喜歡談論輪回報應,逢人就勸說要積善修德,不要殺生。因為佛經上說過,殺什麼,來世就會變什麼;殺牛變牛,殺豬變豬,即使殺一隻螻蛄、一隻螞蟻,也莫不如此。
有一天,他又在眾人中間高談闊論,說得聽眾頻頻點頭。有一個姓許的先生暗自好笑,插嘴說:“什麼都不要殺,最好去殺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家責問他。
“他不是說殺什麼變什麼嗎?”許先生回答,“那麼今生殺人,來世還變人,不是好得很嗎?”
這位許先生講得好,他不用很多哲學上的術語去批判佛教的輪回報應說,隻用一個簡單的邏輯推理就把鼓吹今生殺什麼來世變什麼的迷信說教者駁斥得啞口無言。這也反證出,一切虛偽的理論,隻要細加剖析,往往都是自相矛盾,違反邏輯的。
和尚安在
有位鄉官奉命押解一個重犯和尚去刺配邊地。天黑時分,他們來到路旁一家旅店求宿。這和尚早就打著逃跑的主意,便摸出幾兩銀子,喚店家端來大碗酒肉,陪鄉官喝到深夜。隻見鄉官被灌得爛醉如泥,和尚連忙取來快刀,把鄉官的頭發剃個淨光,又解下枷梏套在鄉官的脖子上,然後翻窗逃跑了。鄉官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發現和尚不見了,慌忙在屋子裏搜查,也不見影子。這一下可把他嚇得目瞪口呆。忽然他低頭看見了脖子上套著枷梏,又摸摸自己的腦袋是光溜溜的,頓時大喜道:“謝天謝地,和尚還在。”他高興地轉了幾圈,忽然又覺得有些蹊蹺,自言自語地說:“奇怪,和尚在這裏,我到哪裏去了呢?”
這個狡黠的和尚一定知道此鄉官是個糊塗蟲,不然為什麼事先設下假象,把他的頭發剃光呢?雖然和尚都是光頭,但光頭的未必都是和尚;可是這個鄉官卻認為光頭必是和尚,因而一摸到自己的光頭,便以為和尚還在,競然懵懂得連自己是誰都弄不清楚了,十分可笑。
其實類似這種人,生活中倒是還有不少的。他們看問題常常割裂事物的整體關係,把一切都看成是孤立、靜止、僵化不變的。凡好的,一概都好;凡壞的,一律都壞、也就是凡光頭者,一概都是和尚。這種形而上學的思想方法的流毒是很深的。
打就是不打
宋朝的時候,丘浚做殿中丞。有一次,他去杭州大寺院裏拜訪一位名叫珊的老和尚。老和尚瞧著丘浚官卑職微,理都不屑理一下,態度很傲慢。一會兒,外麵報說有位將軍的公子駕到,老和尚慌忙跑下石階,親自把公子扶下馬鞍,迎進禪堂,又是點頭哈腰,又是裝煙倒茶。
丘浚在一旁看著,心裏氣憤不平,等公子走了以後,他責問老和尚說:“你待我如此倨傲,為何看見將軍公子這般恭敬?”
老和尚回答:“先生不懂我們出家人的道理,這叫做恭敬就是不恭敬,不恭敬就是恭敬。”丘浚勃然大怒,抄起杖棍就在老和尚的禿頭上狠狠打了幾下,一麵打一麵說:“師傅休要見怪,打你就是不打你,不打你就是打你 ”
佛經中有很多這樣的術語,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即是多,多即是一”、“有即無,無即有”,等等,泯滅事物的差別,製造一種玄虛神秘的氣氛。“接是不接,不接是接”就是老和尚依法炮製的一句,看來有點像辯證法,其實是道道地地的詭辯。他說這句話,就是為了掩蓋他的嫌貧愛富、諛上欺下的醜態。這種詭辯的荒謬性,當丘浚用杖棍在和尚光頭上打幾下,就暴露無遺了。
禪師善昭
清代的一個禪師叫善昭,官府命令他去乘天寺做住持,一連下了三道命令,他都無動於衷。
官府對派去的使者說:“如果再帶不來禪師,你就得死 ”嚇得麵無人色的使者到禪師麵前苦苦哀求。禪師明白不去是不行了,便與徒弟說:“我怎麼能丟下你們一個人去做住持呢?如果帶你們去,你們又趕不上我。”一個徒弟說:“師父,我可以跟您去,我一天可走80裏。”禪師說:“不行,太慢了,你趕不上我。”又有一個徒弟說:“師父,我能跟您去,我一天可走120裏。”禪師仍然搖頭說:“太慢了 太慢了 ”徒弟們覺得很奇怪,弄不明白師父到底能走多快。
這時,另有一個徒弟站出來向師父說:“師父,我明白了,我願意追隨你。”禪師問:“你能走多快?”徒弟答道;“師父能走多快,徒弟就能走多快 ”禪師聽了非常高興,他知道徒弟懂得了他的意思,笑著說:“很好,那我們上路吧 ”這時,禪師一動不動坐在法座上,微笑著圓寂了。而那個徒弟也恭敬地站在禪師的身旁立化了。
這個掌故是否真實,無法考證,有很大的誇張成分,但是,它所體現出的定力功夫卻是非常充分的。
八風吹不動,端坐紫全台
蘇東坡非常喜歡參禪晤道,他與一個叫做佛印的禪師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有一天,蘇東坡寫了一首詩,想顯示一下自己的禪修功夫和境界。在詩的最後一句寫道“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台。”寫完之後,就派人送給住在江對岸的佛印法師看。佛印看後,提筆在詩上批了兩個字:“放屁 ”叫人送還回去。蘇東坡本以為自已的詩會受到佛印的讚賞,不料竟是這個結果,一氣之下乘舟過江來與佛印理論。萬沒想到佛印早已在江邊等候了。蘇東坡就問佛印,這是什麼意思?佛印笑著說:“‘八風吹不動’,怎麼一屁就把你吹過來了呢?應該改成:‘八風吹不動,一屁過江東。一蘇軾聽此言,方恍然大悟。
作為一個詩人,蘇東坡的詩詞豪放、空靈、凝重,藝術境界很高,對中國文學有著深遠的影響,但,就參律悟道來說,他也隻能算是口頭禪的功夫,一遇到實際情況,其定力和境界就沒有了。
民初國學大師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曾說:在今,凡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須經曆三種人生境界。他說的最後一個境界是: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是辛棄疾《青玉案》中的最後一句。這個女子沒有“寶馬雕車”,也不在“笑語盈盈”之列,她遠離眾人,淡泊自持,超凡脫俗,佇立在燈火暗淡的地方。其實,這個女子就是具有定力工夫的象征。她才是在名利場上八風吹不動的人物。
葉小鸞受戒
葉小鸞,字瑤期。明朝女詩人,將嫁而卒。父葉紹袁,字仲韶,號天寥道人。天啟進士,官工部主事,後棄官養歸。乙酉之變,出家為僧。葉小鸞母沈宛君,能詩,兄、姊皆有文藻。一門之中,更相唱和。有關葉小鸞的掌故很多。傳說,她將成年時,亦出家為尼,受戒於月朗大師。佛法規定,受戒時必須自己陳述平生所犯的過失。月朗大師問小鸞:“犯淫否?”小鸞吟道:“征歌愛唱求凰曲,展畫羞看出洛圖。”月朗大師又問:“犯口過否?”小鸞又吟道:“生怕泥汙嗤燕子,為憐花謝罵東風。”月朗大師接著問:“犯殺否?”小鸞又吟道:“曾呼小玉除花虱,偶掛輕紈壞蝶衣。”
葉小鸞回答月朗大師的這些詩句,含蓄、幽默,饒有風趣。仔細玩味,其間不乏對那些偽善者、假道學者的諷刺與嘲弄。
後頭更比前頭高
圓智是乾隆年間寧波天童寺的當家和尚。有一天,乾隆皇帝隻身微服南下,來到寧波後,便獨往天童寺而來。圓智聽到此事,馬上到山腳下等候。
不一會兒,乾隆便來到眼前。圓智在他身前合十躬身輕聲道:“小僧天童寺主持圓智接駕來遲,萬望恕罪。”
乾隆聽說此人為圓智,便想給他一個下馬威。於是,麵孔一板,厲聲問道:“你既知朕躬到此,為何不率領眾僧,大開山門,跪接聖駕?你這輕輕一揖,該當何罪?”
圓智不慌不忙地說:“小僧豈敢褻瀆聖駕,隻因這次聖上南巡,乃是微服私訪,小僧若是興師動眾,恐怕引起遊人矚目,有礙聖上安康,故小僧才一個人悄悄在此相迎。”
乾隆聽他說得有理,隻好說:“恕你無罪,前麵帶路。”乾隆又說:“大和尚,今日朕躬上山,你能不能與我比上一比 ”
圓智聞言,暗自思忖:“這可不好比,比不好全寺都得遭殃。”但他腦子一轉,笑著說:“萬歲爺上山,可有一比:好比佛爺帶你登天,一步還比一步高。”
乾隆一聽,心裏不舒服,圓智自比佛爺,上風被他占了。可又在佛地無可指責,隻好暫時作罷。
他們一進天王殿,正見彌勒佛喜眉笑臉地朝外而坐。乾隆點子又上來了,指著彌勒佛問圓智:“請問大和尚,他為何而笑?”
圓智答:“啟稟聖上:他是笑貧僧命乖運舛,身入空門,終日青燈木魚,碌碌無為。”
乾隆一聽,心暗想:“這下子可有空子鑽了 ”馬上問圓智:“他也在對我笑,照你說,他也在笑我碌碌無為了?”
圓智見乾隆咄咄逼人,連忙回答說:“哪裏哪裏,佛爺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意義。他對萬歲爺迎麵而笑,是笑你為萬民操勞,以國事為重,不像凡夫俗子,氣量狹窄,笑裏藏刀 ”
乾隆聽了,哭笑不得,因為圓智明明是正在罵自己昵 可不好發作,隻好忍心作罷。
乾隆離寺時,圓智送他下山。當走到山腰時,乾隆想起上山之事,又想整一下圓智,說:“我上山時,你說我一步比一步高,現在我下山了,你可怎麼說?”
圓智聽了,稍思片刻,即答:“如今又好比如來佛帶萬歲爺下山,後頭更比前頭高啊 ”
乾隆聽了,目瞪口呆,覺得這個和尚確實很有應變之才。
此則掌故表明:根據對方的情緒變化和心理變化,說話要善於在瞬間,迅速改變自己說話的態度或語調,調整自己的情緒,修正自己的話題內容或另換話題,變換表達方式,對自己的話語重新組織調整,變為有利因素,掌握主動,達到妙“口”回春的效果。
“書讀完了”
曆史學家陳寅恪對門人說,他幼年時去見曆史學家夏曾佑,那位老人對他說:“你能讀外國書,很好;我隻能讀中國書,都讀完了,沒得讀了。”他當時很驚訝,以為那位學者老糊塗了。等到自己也老了時,他才覺得那話有點道理:中國古書不過是那幾十種,是讀得完的。有條理的,可以理出一個頭緒的:
首先是所有寫古書的人,或說古代讀書人,幾乎無人不讀的書必須讀,不然就不能讀懂堆在那上麵的無數古書,包括小說、戲曲。那些必讀書的作者都是沒有前人書可讀的,準確些說是他們讀的書我們無法知道。這樣的書就是:《易》、《詩》、《書》、《春秋左傳》、《禮記》、《論語》、《孟子》、《荀子》、《老子》、《莊子》。這是從漢代以來的小孩子上學就背誦一大半的,一直背誦到上一世紀末。這十部書若不知道,唐朝的韓愈、宋朝的朱熹、明朝的王守仁(陽明)的書都無法讀,連《鏡花緣》、《紅樓夢》、《西廂記》、《牡丹亭》裏許多地方的詞句和用意也難於體會。
讀史書,可先後齊讀,最少要讀《史記》、《資治通鑒》,加上《續資治通鑒》、《文獻通考》。讀文學書總要先讀第一部總集《文選》。如不大略讀讀《文選》,就不知道唐以前文學從屈原《離騷》起是怎麼回事,也就看不出以後的發展。
這個門人便是東方望,他經陳寅恪點撥,果然成了一代大學者,後來他也對他的學生說:“我的書讀完了”。他對其弟子說:外國人的書不必讀全集,也讀不了,哪些是其主要著作是有定論的。哲學書難易不同,康德、黑格爾的書較難,主要是不懂他們論的是什麼問題以及他們的數學式分析推理和表達方式。那就留在後麵,選讀一點原書。中國的也不必每人每書全讀,例如《禮記》中有些篇,《史記》的《表》和《書》,《文獻通考》中的資料,就不是供人“讀”的,可以“溜”覽過去。這樣算來,把這些書通看一遍,花不了多少時間,不用“皓首”即可“窮經”。依此類推,若想知道某一國的書本文化,例如印度、日本,也可以先讀其本國人曆來幼年受教育時的必讀書,卻不一定要學校中為考試用的課本。孩子們和青少年看得快,“正課”別壓得太重,考試莫逼得太緊,給點“業餘”時間,讓他們照這樣多少了解一點中外100年前的書本文化的大意並非難事。有這些作基礎,和曆史、哲學史、文學史之類的“簡編”配合起來,就不是“空談無根”、心中無把握了,也可以說是學到諸葛亮的“觀其大略”的“法門”了。花費比“三冬”多一點的時間,也可以就一般人說是“文史足用”了。沒有史和概論是不能入門的,但光有史和概論而未見原書,那好像是見藍圖而不見房子或看照片甚至漫畫去想象本人了。
三位老前輩說的“書讀完了”的意思大概也就是說,“本人”都認識了,其他不過是肖像畫而已,多看少看無關大體了。用現在話說就是,主要的信息已有了,其他是重複再加一點,每部書的信息量就不多了。
讀書也是種智慧。有位哲人說:“打仗失敗隻是武力的失敗,讀書失敗就是精神上的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