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歸還了的小說的時候,一把朝氣蓬勃的男聲從背後叫住了我:「真巧,怎麼會是你?呀、對了,差點忘記你正是在這間醫院工作喔。」
我抱著黃易的小說回過頭,打量著眼前這位穿著灰白色衛衣、長得頗高的年輕男人。良久,我才說道:「你……不是那天救我的人嗎?你怎會在這裏的?」我自問對人的記憶力不大好,不過才兩三個月,我快要把他的麵容忘光了。
雖然那時的我還是沒有完全相信這個男人是單純一個見義勇為的尋常路人,可是連查案經驗豐富的資深警察都這樣說,而我事實上的確是昏迷不醒,未能看清楚全部的真相。而且既然迷暈了我,又幹什麼不綁住我帶走,反而冒險報案救我,還親身送我到醫院急症室,這是怎樣都說不通吧!因此我對他隻保留了幾分對陌生人的提防性。
「我的同事被那些過份的不良學生打傷了,就在新翼那邊的男內科休養。他的腳包了石膏,不便走動,於是著我來這裏幫他借幾本小說消磨時間。」他停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什麼的問道:「倒是你,沒事吧?」是注意到我頭上那標誌著親人已逝的發夾吧,而我當然是淡然說:「沒事啦。最近壞事真夠多。」
他的雙眼好奇地望瞭望四周,接著說:「不過上次我來的時候,看見的倒是叫阿瑩的那位。」雙手努力地把亦舒的小說擠去書架,我背著他歎了一口氣道:「她又放假了,還是連續一星期的,看來我又要一個人吃午飯咧。」
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凝視著他說道:「你有空嗎?午飯我請客吧,說起來我還沒好好多謝你呢!」
一般人也許會對於這種遲來的回報感到愕然,然後說著「不用客氣啦」之類的禮貌言辭,但他隻是爽快地笑著響應:「好!到那裏吃?別告訴我是去醫院飯堂喔。」
「不用擔心,醫院的飯堂經營不善,都不知關掉了多少年呢。好像在我來這裏工作前就已經沒有了。」我嚐試露出一個溫婉的微笑。
從此,阿維一步一步進占了我的人生,最後意想不到地發展成情侶關係。這個幸福的機緣,也許是祖母賜給我的。
不過,現在的我回想起來,我看那個巧合應該是他長遠的計劃裏的一部分吧。要是我沒有冒死下那個決定,等待著我的隻會是無法挽回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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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我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和阿軒分開了,連祖母都永遠不會回來了,我會不會是單純地覺得孤單,想有個人陪自己而已?幸好,答案是否定的。隻是未曾如此多麼的喜歡一個人,以致無法清楚自己的感覺罷了。
不知怎的,總覺得他是個很神秘的人。每次我這樣說,他都會眩目一笑,響應道:「我那有搞神秘?你想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他倒是坦誠過份,才交往第二個月,連信用卡、網站賬號的密碼,全都告訴我。這些這些,都像是刻意提出的信任的證明。
如今我才知道,阿維尤如一個無底深潭,好像有挖不完的過去。
某年初夏,是我第一次對阿維產生不明朗的奇異感覺的日子,也是他帶我到一間以貓為主題的咖啡屋的下午。整間店都是不怕陌生食客、任人撫摸又乖巧的花貓,通通都是店長所飼養的。牠們任意地在食店內四處縱橫,有時會跳上客人的座位和飯桌,甚至把客人的褲管當成是抹布的擦身而過。
不過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整件事的經過,並不是這個簡單的原因。
「那你告訴我,第一任女友的事吧!」那時候的我玩著攤在我手袋上的英國短毛貓,笑了。「那有人一交往就說這種話題……」坐在沙發上的他,把眼光由我身上移開,臉上笑容依舊。我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繼續望著他,右手無意識地攪拌著那杯冰凍的檸檬蜜糖,應該會是默默等待他說下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