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都說態度很差,不過阿維卻從來都沒有介意過。
「不要遲到呀。」說罷,他好像是在跟幾位同事還是學生打招呼,感覺上會是很愉快地微笑著的樣子。
「那麼今晚在醫院等吧,我一下班就來接你去吃晚飯。我要進電梯了,今晚見!」他匆匆道別,就掛斷了電話。而我,就在細細地品嚐著那幾句說話的餘韻。
對於甚少賴床的我,這星期是很反常的表現。起初,我覺得隻是工作較忙的關係,又或者剛剛搬進來,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睡的我,不習慣跟他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慢慢地,我發現也許是來自一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或者,算是一個近乎被害妄想症患者才會有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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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維相識於一年多前,也就是我和前男友分手之夜,當我一個人孤單地走在荃灣荒涼的工業區時。忘了說,那絕對是極為詭異的場麵。
那時我在病房醒來,呆呆的望著天花板那什麼都沒有的白色空間,呼吸著充滿消毒藥水味道的空氣。而第一件做的事,是把勒在臉上、令人不舒服的氧氣罩拿走。不知怎的,記憶好像和平日不一樣,有種不清晰的模糊感,和頭痛前的昏昏沉沉很相似,思潮的運作變得異樣的緩慢。
我無力地坐在床上,重新拉好洗得變成淡藍色的棉被,對麵的幾張病床空空如也,連床單、棉被都沒有。至於在走廊旁的病床、也就是在我左邊的病人,應該是睡著了,灰白色的稀薄長發散亂的披在枕頭上,背對著我,看不到臉。
過了好一會,才想起我自己昨晚夜歸的事、如何戰戰兢兢的經過公園和工業區───對,接著我被襲擊了,是哥羅芳之類的迷暈藥!
我低下頭檢查著自己,身上是一套帶點微黃的全白色病人衣服,短袖之下可以瞧到雙臂都有清洗幹淨的輕微擦傷,一個又一個紫紅色的印記,按下去時還覺得有些疼痛。
但真正讓我覺得難過的,是手腕內側插著的點滴。不是它的存在令我覺得痛或者發麻,而是體驗著不屬於身體的異物插在肉裏的運作著,浮現出一陣令人難過的惡心感覺。
不、不對,不單是迷暈搶劫這麼簡單,對方還是男人,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已經被……
慌張,我按著牆上的召喚鈴,一次、一次、又一次、無數次。即使心裏明知道隻要單擊,醫院部門就會派護士來,但我已無從維持冷靜的狀態了。
遠處傳來奔走的聲音,一個胖胖的中年護士從走廊盡頭的大門出現。她拿著一些器具,夾著我的手指頭,不知在檢查什麼,隻知道那一下刺痛,讓我的思緒清澈過來。然後,她把吊著的鹽水換成葡萄糖。
她穿著的是蘋果綠的短袖扣鈕上衣和長褲,腳踏一對潔白的球鞋,左胸的口袋外麵夾著她的護士工作證,上麵還貼了幾張不知道是女兒還是病人的孩子所送的心形和星形貼紙。
多麼熟悉的感覺,令我突然感到安心、鬆懈而哭了起來。因為,那正是我所工作的機構───醫院的製服。
護士似乎體諒到我的擔憂,告訴我並沒有什麼「難以容忍的身心損害」,隻是輕微的擦傷、瘀傷,應該是因為掙紮和跌在地麵上造成,但詳細的情況她就不是太清楚,隻是說她現在先去聯絡警方,讓他們知道我已經醒來,可以派人來記錄口供了。
毫不真實的感覺。昨晚的事,彷如一場米幻的夢境。
是抓到了人嗎?還是沒有?當我心裏突然冒出這些問題時,護士已經走遠了,好像很忙的樣子。而我已經再沒機會去問,既然我算是平安無事,那就不好打擾她呢。畢竟,可能有別的病人更需要她,例如門外那位辛苦地咳嗽的女人,單是聽著就覺得很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