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五章(2 / 3)

庾郎先自吟愁賦,淒淒更聞私語。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西窗又吹夜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

候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豳詩漫興,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

胡雲翼先生評論薑夔的詞曾以《齊天樂·詠蟋蟀》為例,他說:“這是揭露官僚地主階級荒淫生活,用來寫新樂府的好題材,可是在他的詞裏完全撇開這個意義,隻抒寫一片難以指實的淒涼的怨情。”(胡雲翼《宋詞選》二0)指責薑夔不把詠蟋蟀寫成揭露官僚地主荒淫的新樂府,就像走進百花園中指責這一朵花為什麼不和那一朵花開成一個樣子,仿佛花不能有各種姿態,各種色彩?

其實像薑夔借詠蟋蟀表現主觀感情的這一類詩詞不僅僅在薑夔的作品中較多見,在薑派詞人的作品中也比較多。如王沂孫的《眉嫵·新月》借寫月亮的圓缺表達他對祖國河山被分割的離愁別緒以及盼望祖國統一的心願;周密的《瑤花慢·瓊花》以瓊花作為使人高潔品質的象征;張炎的《解連環·孤雁》以孤雁自喻,表現了他們在宋亡國以後,處於極度苦悶和孤獨之中。這裏“新月”、“瓊花”、“孤雁”、“和薑夔詞中的“蟋蟀”都是詩人主觀意識的對應物。

(2)表達自身體驗、情緒和潛意識

“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嚴羽《滄浪詩話》)薑派詞人受道家思想影響,反對用邏輯推理束縛藝術想象力,他們認為心外無理,想象力來自人的主觀世界,同時表現人的主觀世界創造意象的創造力,因此,他們的詩詞創作多采用自由聯想,自我分析的方法,追求以生動可感的形象感動讀者,刺激和調動讀者的情緒和潛意識。使讀者“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他們極力捕捉自身一瞬間感受,刹那間的情感震顫,並用它去喚起讀者的共鳴。如:“有情花影闌幹,鶯聲門鈴,解留我霎時凝佇。”(吳文英《祝英台近》)這裏究竟要說什麼,很難用抽象概念去說清楚。為什麼使人霎時要凝眸佇足?理解者惟有花影、鶯聲。花影低拂闌幹,鶯聲婉轉葉間,大自然春景即將消逝,一個“留”字傳達了作者的愁思。又如:“晚雨來摧宮樹,可憐閑葉,猶抱涼蟬。”(史達祖《玉蝴蝶》),讀這樣的文字讓人不寒而栗,情感的水銀柱不知被什麼悄悄撥動了似的,涼意隨之觸動了我們。

又如“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雲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薑夔《點絳唇》)

“黃昏雨”怎麼能商量?在邏輯上是根本講不通的,“數峰”本來是一種偉岸挺拔的形象,它們由於“清苦”在漫天風雨中,與低垂的暮雲似乎在商量,雨滴象悄聲的哭訴,時吐時吞,纏綿無窮……這種從具體可感知的瑣事產生的潛意識活動,使讀者能進入一種很愉悅的審美狀態,它道出人人體驗過的卻沒有表達過的感受,也許正因為如此,這一類作品總是讓人覺得讀不懂又愛去讀,它似乎沒有挑明什麼,卻讓人感受到了。它的藝術感染力量正在這裏。

(3)追求“空靈”的藝術手法。

在薑派詞中從頭到尾的敘述方式常常被大幅度的跳躍所取代,他們往往不作層層鋪墊,聯想也不再象橋梁似的推進,而是在感情的結晶體上多側麵地標出幾個坐標點,造成“句中有餘味,篇中有餘意”(薑夔《白石道人詩說》)他們所崇尚的簡約和含蓄就是指詞的布局要恰到好處,既起到提示作用,又不能把意思說盡,讓讀者從多側麵的提示、暗示中產生聯想線條。在薑派詞中一層與下一層的意象,表麵看來沒有聯係,其中的聯係被作者“鏤空”或者說“省略”了。而這種寫法便於讀者用自己的想象和生活經驗去作補充和完成,他們避免描繪激情頂點,而把這一刻留給讀者。因此前人往往在評論薑夔派詞作用“空靈”二字說明其特征。嚴羽對這種跳躍式敘述評價極高,稱其為“羚羊掛角,無跡可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滄浪詩話》)這裏的“盡得風流”大概就是指給讀者引導並空出的想象天地所取得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