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退路了。
門外,佇立著一個人影,直勾勾地望著蘇舒。即使沒有臥室裏透出來的黯淡光亮,蘇舒憑感覺也知道門外的人影就是沈嘉月。
蘇舒嚇得魂飛魄散,感到徹底的絕望。
床鋪上,臉朝下趴著一個女子的身體,而鐵錘的落處正是那個女子的後腦。蘇舒雖然看不清女子的麵容,但憑著體形、服飾,她還是能肯定,那個女子才是真正的沈嘉月,身體正隨著鐵錘的擊打慢慢融入床板裏。
蘇舒怪叫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推了小妖一把,直奔大門衝過去。
吃過晚飯,女生們回到了寢室。立秋了,地處亞熱帶地區的南江市依然持續高溫,女生寢室仿佛一個蒸籠似的,到處冒著熱氣,被陽光照射過的桌椅和床被如火一般燙手。女生們打開吊扇和電風扇,使勁地吹,可吹來的風還是熱氣騰騰的。跑了一天,女生們都出了一身的汗,爭先恐後地去洗冷水澡。
內心深處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深深震撼,蘇舒心裏一陣酸楚,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她真的很羨慕別人,可以無憂無慮開開心心地生活,有人愛,有人疼。可自己形隻影單,落寞一生。別人的世界,絢麗多彩,笑聲不斷;自己的世界,卻是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機械而冷漠。
“星星,沈嘉月和小妖她們兩個……”
蘇舒掀起手機翻蓋,看了看號碼,138×××71724,一個有些眼熟的陌生號碼。按下接聽鍵,放到耳邊聆聽。
還沒等話說完,蘇舒就感覺到不對勁。星星的身體,怎麼如此地冷?似乎抱著一塊冰般,冷得蘇舒直打哆嗦。而且,星星的個頭,怎麼會比平常要高出一些?
蘇舒沒地方可去,閑得無聊,到星星的桌上尋了一本《宋詞三百首》,慵懶地躺在床上隨手翻看。偶然看到李清照的詞:“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電話?
是做夢?還是……
隻是,這個小妖,怎麼……怎麼渾身是血?
拉開大門,門口一個人影擋住了蘇舒,正是溫柔嬌氣的星星。蘇舒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就抱住了星星。
蘇舒心中冒出一絲希望,也許,她們能放過自己。或者,自己的喊聲,能使其他的女生們過來。
這場景,就和剛才手機中一模一樣!
蘇舒是最後一個洗澡的,出來時,寢室裏已經空無一人。星星肯定是被她的男朋友秦漁約走了,小妖自然也不愁沒男生找她。最奇怪的是沈嘉月,本來也和蘇舒一樣在醫學院是孤家寡人,現在不知跑哪去了。
蘇舒驚恐地望著這一切,揉了揉眼睛,果然還是沈嘉月。隻是,沈嘉月怎麼會變得如此古怪?
這怎麼可能?
沈嘉月走到床鋪邊,看到蘇舒床上嘔吐出來的穢物,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提起鐵錘對著床鋪一陣猛砸。
這裏是三樓,離地麵足有六七米,而地麵又是堅硬的水泥地,跳下去的結果可想而知。不到萬不得已,蘇舒並不想跳下去。但此時,她已無路可選。
聲音是陌生的,像公鴨嗓一樣沙啞,依稀能聽出是個女人。蘇舒在腦子裏搜索了一遍,她所認識的人當中並沒有這種聲音的。也就是說,這個公鴨嗓的女人和她素昧平生,怎麼會突然闖進女生寢室,對她有什麼不軌的圖謀呢?
蘇舒沉不住氣,顫抖著聲音說:“是你啊,怎麼站在這裏一點聲音都沒有,嚇了我一跳。”
聽到“唇”字時,鬼頭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沒有嘴唇的嘴角,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憤怒,手上的鐵錘猛地加力,差點把床板打斷。
門開了,閃爍不定的各種光線隨著大門的轉動紛紛穿出去,湮沒在門外沉沉的黑暗世界裏。
然而,一切都不同了。
手機的鈴聲還在繼續:“他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當真……他說最愛我的唇……”
公鴨嗓的女人說完那句話後,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沉默半晌,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手機裏再度傳來聲音,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蘇舒稍稍鬆了口氣,懸著的心還沒來得及放下,腳步聲再次傳來,這次是漸行漸近,很快就走回床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耳邊響起一陣悅耳的鈴聲。鈴聲清脆響亮,充滿了大自然中森林的清新氣息,仿佛一個跳躍的靈魂,歡快地歌唱。蘇舒的思緒隨著鈴聲輕輕飄浮,盡情地感受音樂的魅力。宛如蕩漾在溫暖的大海中,輕盈的身體隨著海水微微晃動。
沈嘉月,怎麼會是她?
“救命!”蘇舒被噩夢驚醒,猛然坐直了身體。
她聽到沈嘉月輕輕推了推她身子,問:“蘇舒,蘇舒,睡著了?”
沈嘉月叫了幾聲,沒叫醒蘇舒,站在那裏,沉默了一會,忽然笑了笑。
然後,蘇舒的腸胃裏一陣翻騰,“哇”的一聲,吐了起來,穢物直接吐在了床上,臭氣熏天。
蘇舒大腦一陣暈厥,莫名地對那個鐵錘心生畏懼。是的,手機裏撞擊頭骨的鈍器,就是這把鐵錘無疑了。
“是嗎?”沈嘉月依然一臉肅穆,仿佛在審問犯人般,“剛才我還看到你睡得正熟,怎麼就醒了?”
沈嘉月直挺挺地站在蘇舒麵前,麵無表情,兩眼發直,看得蘇舒心裏直發冷。
她的笑聲,果然是公鴨嗓的笑聲!
就在她閉上眼睛沒多久,大廳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隨即響起了腳步聲。
“不要過來……”蘇舒哭了起來,兩隻腳跨到了欄杆上。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外婆叫我好寶寶……”
也許,是這種臭氣刺激了蘇舒。一向有潔癖的她,竟然鼓起了勇氣,從床上爬起,緩緩地挪動身體。
手機裏傳來一陣“嘩嘩”的流水聲,卻沒有人說話。
蘇舒退後了幾步,軟綿綿地靠在星星的床鋪上,目瞪口呆,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腦海裏一片空白。
站在那裏揮動鐵錘的人,並不是沈嘉月,而是那個反複在她麵前出現的恐怖頭顱。一樣慘白沒有瞳孔的眼睛,一樣枯黃散亂的長發,一樣沒有鼻子的扁平的臉,唯一不同的是,原本被縫住的兩片嘴唇不見了,沿著針孔剪掉了,露出一張血淋淋的大嘴,尖銳的黃牙直往外翻。
寢室裏空蕩蕩的,日光燈的鎮流器不時發出“吱吱”的電流聲。剛才,自己看書看得睡著了?
弱不禁風的蘇舒,顫巍巍地走出臥室,邁著有些變樣的腳步,總算穿過了大廳走到了門口。纖細蒼白的手指顫抖著觸摸到大門,好不容易才把門推開。
然而,鈴聲再度響起。三個幽靈似乎受了鈴聲的刺激,一個個仿佛加了油的賽車,風馳電掣般突然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