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在,她既然要做一國之君,怎麼能還與臣下相隔、躲躲閃閃呢?她是君王,駕馭天下,應該像所有男性皇帝那樣,展現皇帝的風采,展現她非凡的威儀、氣度,讓萬民敬仰。因此,武則天決心打破女子不能見外人的陳規,走出帷簾,大大方方地與臣民接觸。在拜領“寶圖”的大典中,她已經撤去了帷幕,風采照人地主持慶賀儀式了。
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十二月,武則天率領睿宗皇帝、皇太子拜洛水,受寶圖。朝廷內外的文武百官,少數民族各部落酋長,鄰國的使節也都雇駕隨行,沿途儀仗逐隊行進,各種雅樂齊奏。及到洛水,司禮官員已經設起祭壇,武則天親臨致祭。她頭戴冕冠,身穿袞袍,徐步登壇,皇帝與太子隨後而上,焚起香燭,案前供著“天授聖圖”。內外文武百官、部落酋長各依次站立,各種珍禽、奇獸、異寶陳列在祭壇之前。樂隊演奏著武則天親撰的《唐大享拜洛樂章》14首,已經譜曲讓樂隊將奏。這麼盛大的場麵,為唐興以來所從未有過的。
次年(公元689年)正月,武則天又在明堂大宴群臣,祭祀天帝、祖先。太後身穿帝王的服飾,腰帶上佩著三尺長的大圭,手執二寸長的鎮圭,為初獻,皇帝為亞獻,太子為終獻。先祭昊天上帝,次及高祖、太宗、高宗,再祭魏王武士彠,然後祭五帝。祭祀畢,武則天登上則天門,宣布改元“永昌”,大赦天下。次日,武則天坐在明堂寶座上,接受百宮朝賀。第三天,她在明堂布政,並頒布九條政令以訓導百官。這一年武則天65歲。
這兩次盛大活動武則天都是按照天子的規格主持進行。她實質上是在宣布她是名副其實的君主,無人敢阻擋她。
當上皇帝的武則天在皇家祭祀的大禮上遇到了一個難題,那就是李家祖宗和武家祖宗的牌位如何擺放的問題。李唐的天下雖然已經改姓武周,但武則天認為周是承唐而建的,武則天是大唐帝國的合法繼承人,而不是篡唐。她自己登基稱帝本身,是以武代李。這就給朝廷的禮儀之官出了個大難題,畢竟這種事情沒有先例可循。最終還是武則天拍板。把武氏祖宗的神主遷進太廟。原在長安的李家太廟改為享德廟,四時仍祭祀高祖、太宗、高宗,其他各室閉不再祭。然後,大享明堂,祭祀昊天上帝,百神從祀,武氏祖宗配享,李唐三帝亦同配。通過這種調和手段,她把最傷腦筋的李家和武家的祭祀問題總算解決了。這是特殊人物、特殊情況下的特殊祭祖政策,這種特殊的發明,隻有不拘一格的武則天才想得出來。
中國古代提倡謙恭,提倡不在人前顯示。這些都不適用於武則天。作為一個政治人物,她需要不斷在人前樹立起她的公眾形象。要麼規模盛大,以顯示她無比的權威;要麼簡單樸素,以顯示她的和藹平易。大眾對她的印象,很多就是通過一兩次儀式定形的。武則天利用禮儀的一個突出特點是敢於突破陳規。這樣做一是環境所迫,一是性格使然。武則天在這方麵是成功的。畢竟,在宏大的儀式上,人們關注的是那個威風八麵的主角,有誰真正在乎是否合乎舊禮呢?
武則天像所有開國君主一樣:專權攬權。這一方麵是她有極強的權力欲,另一方麵,權力像嬌媚的女子一樣依委於強君和強臣之間,哪方更強她就會投入哪方的懷抱。高宗在位時期,外朝宰相與武則天的權力拉鋸戰始終不斷。她和宰相爭奪權力有兩種主要的方式:一是在外朝的宰相班子裏安插自己的親信;二是在禁中設立私人勢力,以分宰相之權。
高宗死後,從武則天臨朝稱製起,女皇威權統治21年,前後一共用了75個宰相,是曆史上空前絕後的創舉。這75相之中,有69人可以查知,其中有19人被殺,起碼有22人被流貶,合起來折損率已逾總數的一半,且大多因政治因素招禍。他們朝不保夕,無力對抗君權,也輕易不敢有所作為。75相在這21年裏,任期短的如武承嗣與武三思僅任了9天宰相。大約諸相的平均任期隻有三個半月,比太宗時的更換數高出三倍。更換頻、任期短,要維持政府穩定、政策延續已經不易,更別說什麼拓展。在君相的競爭中,宰相徹底失敗。
封建王朝中,皇帝與宰相之間是一對天然的矛盾體。皇帝作為王朝的精神象征和最高決策者,需要居於深宮,當庭理政,而不可能混諸外朝,天天和臣下摸爬滾打,而且也很少有人能有精力幾十年如一日地去處理繁密的政務。所以,皇帝需要宰相或一個宰相班子幫助處理外朝事務。這本身就是對皇帝集權的一種分割,所以皇帝既需要宰相的幫助,又忌憚權力被侵蝕。一般的強君往往打壓宰相,以保萬機獨斷。
一種看法認為從公元655年至公元705年是“武則天統治的五十年”,或者說“武則天統治中國長達半個世紀”。按照這種看法,武則天從當上皇後開始就掌握了大權,高宗不過是個傀儡。這種看法是缺乏事實根據的。從權力的授予關係上說,武則天那一部分威勢、權力是高宗給的。高宗委托她處理政務,她才有威勢和權力;高宗不委托她,她依然隻是一個隻管宮內事務的皇後。而從武則天做了皇後到高宗去世,她對外朝的控製是個漸進的過程,也是她逐漸把權力攬到自己手中的過程。武則天與外朝爭權的主要方式是不斷調整宰相班子,她的慣用手法是在宰相班子中換血、摻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