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弘羊知道法律饒不過他,但有一線希望誰都不願意死。他向霍光告密不僅僅是對上官父子對他見死不救的怨恨,他還想立功,爭取從輕判決。隻要有這條老命在,等皇上激怒的情緒過去,還會想起他這個漢家的有功之臣的。他向丙吉招招手說:“丙吉法官大人,我有事請教你。”丙吉問:“禦史大夫請講!”桑弘羊問:“我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這次參奏大將軍的主謀不是我,我是被人當槍使了。按照法律,我是不是應該輕判?”丙吉大笑著嘲諷桑弘羊:“既然你是一杆槍被人使了,槍照例戳死人。禦史大夫不是很欣賞商鞅對‘盜馬的人處死,偷牛人判枷刑’的嚴刑苛法嗎?禦史大夫是管刑律的,自然知道自己該判什麼刑了!”
桑弘羊哭笑不得。
回到宣室殿,霍光久久不能平靜。他相信桑弘羊的話不是空穴來風。冷靜地分析,他漸漸明白上官桀和蓋長公主不僅僅是因為他固執己見,而是覬覦他的首輔大臣的高位和大司馬、大將軍的軍政大權。想到這裏,他喟然長歎,沒想到為了這個“位”,為了這個“權”,連自己的女婿和親家也妒忌他,也在背後向他捅刀子,他既惱怒又痛心。如果他立即把桑弘羊揭發上官父子和蓋長公主的誣陷他的事告訴皇帝,劉弗陵會震驚、恐慌和痛苦,皇上會進退兩難的。他寧願自己受點委屈,也不能給皇上添麻煩。他仰起脖子,把桑弘羊揭發上官父子和蓋長公主的事咽到了肚子裏。
郡邸獄中的眼線很快把桑弘羊出賣上官桀和蓋長公主的消息報告給上官父子,兩人驚駭萬狀。他們親眼看到桑弘羊被捕入獄,等待他們的是和桑弘羊一樣的下場。父子倆商議後,決定上官安進宮謁見皇上,告桑弘羊血口噴人,誣陷忠良,請求皇上立即處死這個奸佞小人;上官桀去見蓋長公主,商量應急對策。
上官安在去皇宮的路上突然改變了既定方針。霍光和張安世、丙吉那麼多人在場聽到了桑弘羊對他父子的揭發,這賬是賴不掉的。現在去向皇上說桑弘羊是血口噴人、誣陷忠良,皇上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更加懷疑。思前想後,他決定走一著以真亂真的險棋。
上官安一進皇帝的寢宮就跪拜於地,痛哭流涕地說:“臣有罪、臣該萬死!”
劉弗陵驚異地問:“國丈何罪之有?起來,快起來!”說著去攙扶嶽丈大人。
上官安哭著說:“燕王的奏章是臣讓桑弘羊偽造的。”
“什麼?”劉弗陵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話,急問,“你說什麼?”
上官安叩頭出血,悔恨交加地又說了一遍:“是臣讓桑弘羊偽造了燕王奏章,彈劾嶽父的。”
劉弗陵簡直不敢相信,誣告霍光的會是他的女婿。難道他不知道偽造奏章蒙騙皇帝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嗎?他比誰都清楚,可是他又為什麼來坦白自首呢?是想求得對他的寬恕還是別有用心?劉弗陵在琢磨著。
“皇上……”上官安披肝瀝膽,像是要把心挖出來讓劉弗陵看似的說:“霍光是臣的嶽丈,待臣如親生兒子一般。臣深知這樣做是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奸宄小人所為。但是,臣也深知忠孝不能兩全的道理。在親情與皇上之間,臣還是選擇了寧舍‘孝’也要盡忠這條路。”
難道他真的是為了朕而告發自己的嶽父嗎?曆朝曆代不乏有這樣的忠君之臣,何況他是在保護自己的皇帝女婿。劉弗陵仔細想來,上官安的話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