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乾綱獨斷的劉徹病中也沒有放權,議事大殿裏的龍案前後上下堆滿了沒人批閱的奏章條陳。金日磾連忙搬開一條路,攙扶著劉徹坐在了龍案後麵。劉徹急不可待地翻開一本奏章,接過金日磾在龍硯裏潤好的筆,抖顫的手在奏章上麵晃動了半天也沒有寫成一個字,還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外麵的暴雨越下越大,涼氣從外麵卷了進來,劉徹開始咳嗽起來。他邊咳嗽邊感歎:“衛太子如果還在,我就不會這樣累了。可惜,被朕逼死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孤獨和無助。金日磾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陛下不要再自責了。夜深了,臣扶陛下安寢吧。”劉徹搖著頭說:“人老了,躺下也睡不著覺,在世的時日不會太多了,朕想和你多聊聊。”金日磾說:“陛下是真龍天子,會千秋萬歲的。”
劉徹瞥了一眼窗外煙雨中的那些祭壇、道觀和通天台,“嘿嘿”地冷笑起來:“朕為長生不老做了多少怪異的事情。修祭壇道觀,也沒有求來神仙;建通天台,也沒有見到神仙,還把公主許配給法術師欒大,欒大也沒有給朕求來仙丹妙藥。現在朕什麼都明白了,真龍天子和平民一樣,都得生老病死。”金日磾說:“臣早知道那些人在蒙騙陛下。”劉徹突然拍著龍案,顫抖著手指著金日磾詰問:“你既然早知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朕。”金日磾膽怯地說:“那時臣不敢,怕陛下殺臣的頭。”“噢,噢!”劉徹又軟軟地坐下來,懺悔地說,“不知道朕那時為什麼那樣糊塗,善惡不分、真假不辨。有人說一句奉承的話,朕就給他官升三級,一個字不合朕意,朕就屠滅人家三族。想起過去,朕也太荒唐、太殘忍了,朕……朕……”說著說著伏在案上“呼呼”地睡起來。
金日磾突然覺得想小便,緊緊捏著身子的下部,輕輕走到東套房門口小聲喊著:“高公公!”正在輪班休息的黃門總管高昂從窗口探出頭,笑問:“金將軍是不是又要小解了。”金日磾“嘿嘿”笑著。高昂走了進來,說:“我替你陪護皇上,金將軍快去快回。”金日磾提著褲子跑了出去。
長廊裏的蟠璃燈沒精打采地散發著昏黃的暗光,燈架邊的侍衛兵站在那裏看似站崗守職,實則抱著長槍睡覺。
報時鼓響了四聲,兩個黑影躲躲閃閃地摸了進來。
殿外依然下著瓢潑大雨,一隊挺戟執戈的巡邏兵走了過來。兩個黑影慌忙躲在九龍柱後麵,一直盯視著巡邏兵遠去。馬何羅示意馬安成,讓他留下放哨。馬安成警惕地環視著四周,馬何羅迅速躲在龍柱後麵換上了黃門(宦官的別名)的衣服,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托盤,又從褲筒裏拔出一把匕首,藏在托盤下麵,這才若無其事地端著盤子向大殿裏麵走來。
一扇門洞開,閃出金日磾。他提著褲子從廁所裏出來,忽然發現進殿的那個太監鬼鬼祟祟,心裏便起了疑,邊係腰帶邊追了上去。
馬何羅急急地走著,金日磾在後麵輕手輕腳地跟著。
劉徹又從夢中醒來,好像做了一個噩夢,抬起頭環視著黑洞洞的大殿,慌悚不安地問:“聽說這大殿是江充督建的?”高昂彎著腰,低著頭回答說:“是,是江充親自督建的。”劉徹一愣,驚異地問:“高公公,你怎麼在這裏。”高昂說:“奴才也在伺候聖駕。”劉徹擔心地問:“你說這裏麵會不會暗藏有江充的餘黨,伺機刺殺朕?”高昂安慰劉徹說:“清查幾遍了,我看就是有,他們也沒有刺王驚駕的狗膽。”“嗯,嗯!”劉徹點著頭,自信地說,“朕雄武神威一世,沒有一個人敢和朕作對,諒他們也不敢刺殺朕。”“是,是!”高昂低頭附和著。沒有了聲息,殿裏寂靜無聲。高昂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見皇上又趴在龍案上酣然睡去。他走過去想抱皇上回寢宮休息,可是一個人扶持不動,隻得對外喊道:“來人,扶皇上就寢。”馬何羅應聲走來:“皇上,我給你送夜宵來了。”高昂見是個陌生太監,不由得一怔,驚問:“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