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1 / 3)

睡著了,他揉了揉眉頭,起身洗漱。值班的秘書聽見響動,敲門進來,眼下兩團青影,眼中卻閃著興奮的銳光:“處座,這是昨晚收發的電文,已經都存檔了。”

蔡廷初公事公辦地點了下頭,雖然心底也有同樣的興奮,但這些年下來,他已經能習慣地克製自己的情緒。了結鄴南的戰局應該就在這兩天了——之後,就算端木欽這些人還能折騰,也是大勢已去。

他一頁一頁翻看,忽然神情一肅,將一份電文逐字看過,擱在了麵前,遠遠端詳了一陣,按了值班秘書的電話:“你進來一下。”

“處座。” 值班秘書習慣性地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蔡廷初將那份電文向前輕輕一推,“這封電報是誰發的?”

那秘書拿起來看了一遍,道:“是作戰處。”

蔡廷初語意一重:“作戰處的誰?”

“呃……”那秘書愣了一下,見蔡廷初神色沉鬱,不由支吾起來:

“不知道,隻知道是雙重加密,直接發給霍師長的。我現在去查……”

“不用了。”蔡廷初擺擺手,“你出去吧。”

加密前的電文很短,隻有七個字:獲檮杌,就地處之。

“檮杌”是作戰處給戴季晟的代號,“就地處之”,是最簡單利落的法子;隻是,授意發這封電文的人是他想的那個人嗎?那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蔡廷初抽開辦公桌右手的抽屜,裏頭放著一本德文版的《近世代數》,他翻開書套,從夾層裏抽出個小巧的米黃色信封。

桌上的內線電話,拿起,卻又放了下來。

他不是一個朋友,是長官,是總長。

總長,沒有私事。

無論他知不知道,昨晚的電文都可能出自他的決斷,甚或就是他本意——戰場上,什麼樣的意外都可能出,什麼樣的交待旁人都隻能接受,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那他拿了這封信出來,就不單是他私自送顧婉凝去灃南的事了……於他而言,最穩妥的,就是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這封信,當初在灃南的時候,就已經被她燒掉了。

可如果那封電文不是他的授意呢?

那年他剛選到侍從室,還不到一個禮拜就出了漏子,被“發配”到衛戍部。個中緣由想在想來隻覺好笑,那時候卻是日日忐忑。一班同僚都打趣他是總長新歡的半個媒人,他卻連那女孩子的麵都沒有見過。一直到侍從室調他回去的那一天,他隔窗望見一個女孩子在花園裏散步,雖然不認得,但隻看過一眼,就知道是她,那樣美,那樣——不快活。

他心頭驀然閃過一絲愧疚,如同工筆長卷裏勾錯的一翎細羽,縱觀者全不察覺,但畫者仍舊心內虛怯;也是從那時起,他才訝然發覺,光華萬千、城府深沉的虞四少,心入情網也會進退失據。

他還記得那天在皬山,他一邊翻閱他送去的文件,一邊吩咐:“叫夫人”,仿佛隻是隨口一句交待,他卻分明看見他唇角笑意微微。

納蘭詞寫得好,一生一代一雙人,可若是心底埋下一根刺,再完滿的賞心樂事怕也抵不過似水流年。

參謀總長的辦公室幾乎一刻不閑,蔡廷初在外頭等了四十多分鍾,才被叫進去。

“什麼事這麼要緊?” 虞浩霆喝著茶問:“他們說你九點鍾就在外麵等了。”

蔡廷初不由自主地避開了他的目光,低著頭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舊信封,遞到虞浩霆麵前:

“總長,這封信……是給您的。”

虞浩霆打量了他一眼,也不追問,徑自拆了信封,裏頭是一頁便箋,信紙上寥寥幾行德文,娟秀裏透著生澀,中間還有塗抹的痕跡。他隻看了一行,就愣住了,驚異地望了望蔡廷初,卻沒有說話。蔡廷初繃緊了身子,屏息而立,更是一句不敢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