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尋常百姓中已出嫁的女兒,尚且不能為娘家的親人披麻戴孝。更遑論國母。
整個皇宮陷入一片忙碌中。
而此時,最忙碌的人,莫過於乾隆了。
除正常的朝政外,他還得多去慈寧宮,以示孝心。另一方麵,國丈新喪,皇後悲痛,他還想要去照拂。偏偏,這兩頭都不太領情。
雅嫻隻出宮了一趟,叩拜了靈堂。這還是提前清了場後的結果。因太後要離宮,她竟連多在那布爾府中留一刻都不行。雖則瓜爾佳氏等都十分兩截,但她卻絲毫做不到一絲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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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站在那叢花木前。
他的福晉,便自後輕笑:“爺,您看,那千日紅,卻是要開了呢。”
他便低了頭去看,那花枝上,早已爬滿了細小的花骨朵兒。
那般的細密,緊湊,仿佛,是在留戀枝頭最後的溫暖。
他突然覺得,這便是這株千日紅最美的時候了。花最美時,便是未開時節,因為不開花,便不會有凋謝的時候。因為不開花,便永不會花落……
“是很美。”他聽到自己如是說,“福晉,外頭風大,你先回去吧。”
那福晉站在他身後,嘴唇開了又合,卻終於道:“嗻。”
風襲來,卷起腳畔落葉,吹來遠處幽深院落中咿咿呀呀的唱聲。那唱的卻是:‘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合歡桃核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歎道,然後轉身,“備車,爺要去那布爾大人府邸拜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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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晝低頭,恭恭敬敬地叩首,然後將香遞給了跪在一旁,披麻戴孝的阿爾圖哈。
阿爾圖哈先回了他禮,方小心翼翼接過了那香,插入爐中。
“十二阿哥到!十三阿哥到!五格格到!”門外有人唱諾。
於是,弘晝還來不及起身,便見著那三個孩子穿著淺色的衣服,自外而來。
‘他們,越發大了,十二的那雙眼睛,像極了她……’他如是想著。
“五皇叔來了。”五格格同他打招呼。
十三和十二也看了過來。
他起身,讓開了那蒲團:“三位小主子都長大了。”
這些年,他很少入宮,對外說是醉心書畫,可實際內情,卻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很少入宮,卻仍舊知道她的事情,她過的很好。乾隆自十三阿哥後,便再無出。四九城的貴婦都說。皇上是極為愛重皇後的。不是敬重,乃是愛重。這一字之差,足以讓有心人浮想聯翩。於是弘晝便想到了那一日,乾隆到和親王府,那般的惶然。他問他什麼來著?
哦,他說為了一個女人,舍棄整個後宮的女子,值與不值?
他的答案,他清晰可見。他那一日,輕輕笑道:‘若是臣弟,三千弱水,能取一瓢足矣……’
那時候,他其實要問的便是關於她吧……
弘晝,你生生地把她推向了你的皇兄呢……他對自己說,爾後,卻是更深徹的明悟:縱他願棄那三千弱水,怎奈,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這一生,是等不到了。那麼,便讓她幸福吧……隻是,她幸福了嗎?
他不知道,隻是聽說,聽說後來,她的三個孩子都那般的聰慧。聽說後來,他的皇兄,真的沒在讓這後宮有其他子嗣出生……
這對於一個女子,便是幸福了吧。
他如是想,於是,他便遠遠離開了,離開了能見著她的地方。
“是,昔日,我曾與那布爾大人一同飲酒放歌,如今,故人已矣。”他看向五格格,笑道。
他退開,便見著這三個上完了香。
“五皇叔,”五格格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弘晝點了點頭,他跟了出去。十二和十三似乎早已同五格格商量過,如今竟是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當年我年齡小,不懂事,”五格格道,“奪了五皇叔的心愛之物。”
弘晝一愣。
五格格又道:“那串紅瑪瑙,我已經轉贈給了皇額娘。五皇叔不會生氣吧?”
‘紅瑪瑙!’他心頭一驚。
繼而笑了:“我怎麼會生氣,那串紅瑪瑙原本就是……”
那串紅瑪瑙原本便是要送她的啊……如今,殊途同歸,也好,也好。
它曾戴在他手腕上無數日夜,如今,能到她身邊去,倒也是一樁美事……
“五皇叔……”
“怎麼了?”他問。
對上他清冽的眸子,五格格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語言。她原想,要告訴他,讓他另尋所愛。可如今……
隻是一眼,她便明白。這一生,他過的並不苦……
或許,在這段愛中,他僅僅是守護著,便已滿足的仿佛是得到了全部……
這段情,是他一個人的事。或許,他並不會希望,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