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固然要有綠葉扶持,要有根才能生長,可是花朵不開放,這株花根本就不能算是花。
謝曉峰道:“奪命十三劍也一樣,若沒有第十五劍,這套劍法根本就全無價值。”
慕容秋荻道:“如果有了第十五劍又怎麼樣?”
謝曉峰道:“那時非但我不是他的對手,天下也絕沒有任何人會是他的對手。”
慕容秋荻道:“那時你就必將死在他的劍下?”
謝曉峰道:“隻要能看到世上有那樣的劍法出現,我縱然死在他的劍下,死亦無憾!”
他的臉也已因興奮而發光。隻有劍,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目標,才是他真正的生命!隻要劍還能夠永存,他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存在都已變得毫不重要。慕容秋荻了解他,卻永遠無法了解這一點。
她也並不想了解。
——要了解這種事,實在太痛苦,太吃力了。
她隻關心一件事:“現在燕十三是不是已創出了這一劍?”
謝曉峰沒有回答。這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也沒有人知道。
夜已漸深,月已將圓。
雖然是不同的地方,卻是同樣的明月,雖然是不同的人,有時也會有同樣的心情。
月下有河水流動,河上有一葉扁舟。
舟頭有一爐火、一壺茶、一個寂寞的老人。
老人手裏有一根木棍、一把刀——四尺長的木棍、七寸長的刀。
老人正在用這把刀,慢慢的削著這根木棍。
——他想把這根木棍削成什麼,是不是想削成一柄劍?
刀鋒極快,他手裏的刀極穩定。無論誰都看不出像這麼樣一個衰老的人,會有這麼樣一雙穩定的手。
木棍漸漸被削成形了,果然是劍的形狀。
四尺長的木棍,被削成了一柄三尺七寸長的劍,有劍鍔,也有劍鋒。
老人輕撫著劍鋒,爐火閃動在他臉上,他臉上帶著種奇怪的表情。
誰也看不出那是興奮?是悲傷?還是感慨?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你就會看出他隻不過是在懷念。
懷念以往那一段充滿了歡樂興奮,也充滿了痛苦悲傷的歲月。他握住劍柄,慢慢的站起來。
劍尖垂落著,他佝僂的身子,卻突然挺直。他已完全站了起來,就在這一瞬間,他整個人都變了。
這種變化,就像是一柄被裝在破舊皮鞘中的利劍,忽然被拔了出來,閃出了光芒。
他的人也一樣。就在這一瞬間,他的人好像也發出了光。這種光芒使得他忽然變得有了生氣,使他看來至少年輕了二十歲。
——一個人怎麼會因為手裏有了柄木劍就完全改變?
——這是不是因為他本來就是個閃閃發光的人?
河水流動,輕舟在水上漂蕩。
他的人卻像是釘子般釘在船頭上,凝視著手裏的劍鋒,輕飄飄一劍刺了出去。
劍是用桃木削成的,暗淡而笨拙。可是這一劍刺出,這柄劍卻仿佛變了,變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
他已將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這柄木劍裏。
一劍輕飄飄刺出,本來毫無變化。可是變化忽然間就來了,來得就像是流水那麼自然。
這柄劍在他手裏,就像魯班手裏的斧,羲之手中的筆,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靈氣。
他輕描淡寫,揮塵如意,一瞬間就已刺出了十三劍。劍法本是輕靈流動的,就像是河水一樣,可是這十三劍刺出後,河水上卻仿佛忽然有了殺氣,天地間裏仿佛有了殺氣。
第十三劍刺出,所有的變化都似已窮盡,又像是流水已到盡頭。
他的劍勢也慢了,很慢。
雖然慢,卻還是在變,忽然一劍揮出,不著邊際,不成章法。但是這一劍卻像是吳道子畫龍點的睛,雖然空,卻是所有轉變的樞紐。
然後他就刺出了他的第十四劍。
河上的劍氣和殺氣都很重,宛如滿天烏雲密布。這一劍刺出,忽然間就將滿天烏雲都撥開了,現出了陽光。
並不是那種溫暖和煦的陽光,而是流金鑠石的烈日,其紅如血的夕陽。這一劍刺出,所有的變化才真的已到了窮盡,本已到了盡頭的流水,現在就像是已完全枯竭。他的力也已將竭了。
可是就在這時候,劍尖忽然又起了奇異的震動。劍尖本來是斜斜指向爐火的,震動一起,爐火忽然熄滅!劍鋒雖然在震動,本來在動的,卻忽然全都靜止。絕對靜止。就連一直在小河上不停搖蕩的輕舟,也已完全靜止。就連船下的流水,都仿佛也已停頓。
沒有任何言語可以形容這種情況,隻有一個字,一個很簡單的字——死!
沒有變化,沒有生機!這一劍帶來的,隻有死!
隻有“死”,才是所有一切的終結,才是真正的終結!
——流水幹枯,變化窮盡,生命終結,萬物滅亡!
這才是“奪命十三劍”真正的精粹!這才是真正奪命的一劍!
這一劍赫然已經是第十五劍!
“啪”的一聲,木劍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