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看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醉了。”
謝曉峰道:“你也醉了。”
小弟道:“哦?”
謝曉峰道:“你應該知道,天下最容易擺脫的是哪種人?”
小弟道:“當然是死人。”
謝曉峰道:“你若沒有醉,那麼你一心要擺脫我,為什麼偏偏又要來救我?”
小弟又閉上了嘴,卻忽然出手,點了他身上十一處穴道。
他最後看見的,是小弟的一雙眼睛,眼睛裏充滿了一種誰都無法了解的表情。
這時陽光正從窗外照進來,照著他的眼睛。
謝曉峰醒來時,最先看見的也是眼睛,卻不是小弟的眼睛。
有十幾雙眼睛。
這是間很大的屋子,氣派也好像很大,他正躺在一張很大的床上。
十幾個人正圍著床,看著他,有的高瘦,有的肥胖,有的老了,有的年輕,服飾都很考究,臉色都很紅潤,顯出一種生活優裕,營養充足的樣子。
十幾雙眼睛有大有小,目光都很銳利,每個人的眼睛都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就好像一群屠夫正在打量著他們正要宰割的牛羊,卻又拿不定主意,應該從什麼地方下手。
謝曉峰的心在往下沉。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力量已完全消失,連站都站不起來。
就算能站起來,這十幾個人隻要每個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他就又要躺下去。
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為什麼要用這種眼光來看他?
十幾個人忽然全都散開了,遠遠的退到一個角落裏去,又聚到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謝曉峰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卻看得出他們一定是在商議一件很重要的事,這件事一定跟他有很密切的關係。
因為他們一麵說,一麵還不時轉過頭來,用眼角偷偷的打量他。他們是不是在商量,要用什麼法子來對付他?折磨他?
小弟呢?
小弟終於出現了。前些日子來,他一直顯得很疲倦憔悴,落魄潦倒。
可是現在他卻已換上一身鮮明華麗的衣服,連發髻都梳得很光潔整齊。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
——是什麼事讓他忽然奮發振作起來的?
——是不是因為他終於想通了其中的利害,終於將謝曉峰出賣給天尊,立了大功?
看見他走進來,十幾個人立刻全都圍了上去,顯得巴結而陰沉。
小弟的神情卻很嚴肅,冷冷的問:“怎麼樣?”
“不行。”
十幾個人同時回答。
“沒有法子?”
“沒有。”
小弟的臉沉了下去,眼中現出怒火,忽然出手,抓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衣襟。
這人年紀最大,氣派不小,手裏拿著的一個鼻煙壺,至少就已價值千金。
可是在小弟麵前,他看來簡直就像是隻被貓捉住的耗子。
小弟道:“你就是簡複生?”
這人道:“是。”
小弟道:“聽說別人都叫你‘起死複生’簡大先生?”
簡複生道:“那是別人胡亂吹噓,老朽實在不敢當。”
小弟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忽又笑了笑,道:“你這鼻煙壺很不錯呀!”
簡複生雖然還是很害怕,眼睛裏卻已不禁露出得意之色。
這鼻煙壺是整塊碧玉雕成的,他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就連睡著了的時候,都壓在枕頭下麵。他聽見有人稱讚這鼻煙壺,簡直比聽見別人稱讚他的醫術還要得意。
小弟微笑道:
“這好像還是用整塊漢玉雕出來的,隻怕最少也值得上千兩銀子。”
簡複生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大少爺也是識貨的人。”
小弟道:“你哪裏來的這麼多銀子!”
簡複生道:“都是病人送的診金!”
小弟道:“看來你收的診金可真不少呀!”
簡複生已漸漸聽出話風不太對了,已漸漸笑不出來。
小弟道:“你能不能借給我看看?”
簡複生雖然滿心不情願,卻又不敢不送過去。
小弟手裏拿著鼻煙,好像真的在欣賞的樣子,喃喃道:“好,真是好東西,隻可惜像你這樣的人,還不配用這樣的好東西。”
這句話剛說完,“吧”的一響,這價值連城的鼻煙壺竟已被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簡複生的臉色立刻變了,變得比剛死了親娘的孝子還難看,幾乎就要哭了出來。
小弟冷笑道:“你既稱名醫,收的診金比誰都高,卻連這麼樣一點輕傷都治不好,你究竟是他媽的什麼東西?”
簡複生全身發抖,滿身冷汗,嘴裏結結巴巴的不知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