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兩天,何府一反常態的安靜。
許是上次釋空的話多多少少刺激到了何修,他眼下規矩得很,未在釋空跟前露麵,也沒給何玄令找什麼麻煩,反而窩在廂房裏看起了那些個晦澀難懂的佛經。
像模像樣鼓搗了幾日,也算是用心了,可別說什麼大徹大悟,反倒憋得慌,一瞧那些密密麻麻的經文就頭疼。
再這麼下去,何修覺得自己估計得瘋。
得,還是別折騰了。
“慶俞,”何修合上手頭的《法華經》,勉強打起精神朝外間喚道,“別打盹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簾子後頭慢吞吞探出個腦袋,揉著眼道:“少爺,您可算想開了,這兩天我都憋壞了。”這小廝看模樣頂多十四五歲,臉胖乎乎的,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是討喜。
何修看他人雖小,難得聰明伶俐、耳力過人,便留在了身邊。
“前幾日……來的那個和尚,現在怎樣了?”
何修倚在榻上,瞧著銅鏡裏靈巧地給自己束發的慶俞,漫不經心地問。
慶俞聞言撇了撇嘴:“好著呢,老爺將那和尚當成一尊真佛似的供著……少爺兩天沒出房間也不來瞧一眼。”
“哦?”
“可不是,”慶俞將攏好的發髻用玉簪固定,忿忿道,“老爺將那和尚安置進了頤園,還吩咐閑雜人等一概不得打擾……據說裏頭的吃穿用度、布置擺設均是比照著皇家禪寺的規製來的。”
何修笑了笑:“說起來也古怪,他一貫眼界高,怎的對這釋空和尚如此上心?”
“少爺,您別說,這個和尚來頭好像還不小,”慶俞這時候湊到他跟前,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當今聖上第九子您還記得不?就是五年前遁入空門,敕賜‘慧真禪師’的那位。”
話到一半,換了副老成的模樣像模像樣地感歎:“哎,也不知怎的這麼想不開,明明坊間傳聞才貌雙絕,出生時更是天降異象,備受聖上恩寵。”
何修睨了他一眼,“你懂個屁,繼續說。”
“這九皇子入了空門之後,到和別的那些禿驢不同,他靜心鑽研起了佛學,短短幾年便已造詣精深,不僅親自動手編纂佛學講義,還主持開壇宣講。*時,聽眾極多,常常達到一萬多人的盛況,連那些名僧碩學都接踵而至。”
何修唇角一勾,明白過他的意思來:“怎麼,你想說這釋空便是九皇子?”
慶俞點點頭:“老爺與京城來的一位大人密談時,我偷聽到的。那人說這釋空和開壇*的九皇子,有八/九分像。”
他這邊剛說完,還沒來得及邀功,就被何修揪著耳朵提了起來。
“哎哎哎,少爺,疼、疼疼……”
何修怒道:“長了副好耳朵能耐了是不是?讓你不該聽的別聽!這個月第幾次了?上回柳姨娘偷男人,上上回老爺請大夫治不舉,這次好在是沒被發現,要是被逮了個正著,家法伺候還算是輕的!”
慶俞低著頭,委委屈屈地不說話了。
“你若閑在府裏無聊,我眼下倒有了件事讓你去辦。”
慶俞眼前一亮:“少爺,你說。”
“茗棋被我安插去了醉霄樓,你去找他打聽打聽,原先和那和尚一塊兒的那幫人如今去哪兒?”
“好的,我這就去辦。”
轉身就想跑,何修伸手拉住他,又好氣又好笑:“急什麼,天還早,耽誤不了你在外頭玩鬧,先陪我出去走走。”
慶俞立馬跟個鬥敗的公雞似的焉了,耷拉著腦袋跟在何修屁股後頭出了門。
出了門又是另一番景致,這不辰時剛到,陽光便已驅散了濃霧,將天地照得亮堂起來。可惜昨晚雪下得狠了,地上的冰霜一時半會兒消融不了,何修畏冷,外頭冰冷的空氣好似將他的五髒六腑都凍住,是以兩人隻在梅林轉悠了一會兒,便欲離去。
“少爺,那不是柳姨娘麼?”
慶俞眼尖,胖乎乎的小手指著遠處梅林小徑上的纖細身影,小聲道。
何修抬眸瞧了過去,奈何那抹身影離得太遠,未能瞧清就飛快地消失了。
……那個方向,與柳姨娘所住西廂所相反,倒像是……
“留園!”慶俞嚷嚷起來,“穿過梅林,那邊可就是留園了啊。老爺今兒個早上剛走沒多久,這個柳姨娘就不安分了,連個和尚都不放過!”
何修心裏頭突然有些怪異滋味,微微垂了眼道:“以那和尚的樣貌,別說柳姨娘,怕是連個尼姑都會動春心。”
慶俞撇撇嘴,不以為然,“不就是個和尚麼,剃了光頭能好看到哪兒去?依我看再如何也比不上少爺半分。”
這話叫何修聽了,頓時就樂了,伸手去捏慶俞的鼻子:“你這個小馬屁精。”
又皺了皺眉道,“走,咱們也去盯著。這柳姨娘鬧出笑話倒是小事,但若這釋空若真是九皇子,何府怕會惹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