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大宅,
日頭西斜,遠方天際裏一縷陽光斜刺裏射了過來,飄渺的霜霧漸漸隱去,積雪也慢慢消融,周身卻越發地冷了。
臨水而建的亭台之中,一衣著華美的男子正倚著欄杆,大把大把地朝湖中投喂魚食,修長的指如白玉一般光潔。此刻正捧著個精致的翡翠雕龍紋暖爐,端的是一派恬淡自安、閑雅自適之色。
池中之魚紛紛浮出水麵,接喋搶食,熱熱鬧鬧煞是好看。其中更有一隻極為名貴罕見的金龍魚,足有一尺餘長,通體魚鱗仿佛金箔打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少爺,喂不得,喂不得了呀。”
何修瞧他小廝急得抓耳撓腮,手中動作頓了頓,“你來說說,怎麼就喂不得了?”
那小廝哭喪著臉:“這金龍魚乃是貴人所贈,價值萬兩,老爺最是歡喜……您,您再這麼喂下去,可就撐死了!”
何修垂下眼,那濃如鴉羽的睫毛在眼下浮現淡淡的陰影,煞有介事地考慮了一會兒,慢吞吞說了句:
“哦。”
那小廝懸著的心才稍稍一鬆,隨即就見自家少爺忽地將手中還剩的大量魚食齊齊給倒進了湖裏。
“哎呀,手滑了。”
小廝:……
何修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寡淡的眉眼頓時增色不少,他拍了拍小廝的肩:“別緊張,這些魚飽腹了自然會離去。”
小廝則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哆嗦著回道:“可少、少爺,這魚畢竟是畜生,它,它不知饑飽啊!”
何修回頭看了眼池中之魚,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諷笑:“既是畜生,又不飽足,死了又何妨。”
說完,便起身離了這亭台,沿著曲曲折折的遊廊返往自個兒廂房,心情難得好了些,卻不見小廝跟來。回頭一瞧,才見著他正指使著幾個看管寧湖的家仆越過欄杆往水裏撈魚食,離得遠了,看得不甚分明,唯有那句發了狠的“……仔細你們的小命”依稀傳入耳中。
何修笑不出來了,轉眼,又恢複成原先那副淡漠懶散的模樣。
自他接替了這身體,多多少少秉承了原主的意誌,閑的沒事給他那不上道的老爹找膈應,雖然往往效果並不如他想象的那麼好……
“少爺,少爺,老爺吩咐您去書房隨他見個人。”身後傳來幾聲倉促呼喊,何修掉頭一看,竟是何伯。
何伯是何府的管家,跟在何玄令身邊十餘載,算是看著原主長大的,他雖有些迂腐但老實敦厚、心地良善,這些年一直都很照顧他們母子倆。
何修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去,忙過去扶了:“何伯,您都一把年紀了就別折騰了,這大冷天的要是摔了一跤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哎,老奴心中有數,多謝少爺關心。”
何修緩緩往前走著,漫不經心地問:“見什麼人?”
“老奴瞧著是個和尚。”
何修皺了皺眉,暗道男主這行動也太迅速了,這麼快就找上門:“就他一個?”
何伯點點頭。
何修有些為難,他暫時還不願和男主接觸,本就打算先從旁觀望一陣子。再者待會兒還有個何玄令在,實在讓人提不起勁。
“何伯,就說我身體不適,不去了。”
“這……少爺,您不去,老奴不好交代啊。”
何修頓覺頭疼,權衡一番後正欲妥協,遠遠地便見到兩個人並行著走了過來。
原來這何玄令也知道何修的脾氣,幹脆攜了釋空直接過來找他。
兩人走至近前,何伯這才退了下去。
“修兒,還不過來見過釋空大師。”何玄令發了話。
釋空合掌朝何修作了個揖,他身披寬大的月白僧袍,腕間繞著一串紫檀佛珠,氣質清華不似凡人。
何修就這麼定定地瞧著他,目光頗為肆意,畢竟上次離得遠沒怎麼瞧清楚,還差點被發現……這回怎麼著也不能怯了場。
不過仔細一瞧,這釋空還真是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可惜入了佛門,看著又是一派持戒禁欲之色,不知道女主怎麼個能耐給他掰了回來。
“修兒,不得無禮!”
許是他看得久了,就連何玄令也察覺到了自家兒子態度過於輕浮,向釋空告歉道,“小兒性情本是如此,桀驁不羈,如有唐突之處,請大師見諒。”
釋空道:“無妨。”
何玄令似乎頗為看重釋空,鐵了心要讓何修與其交好,繼續道:“小兒少時便以才學知名,可惜性情有缺,還望大師能指點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