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傑(《中國青年報》記者) VS 徐德亮
相聲在電視時代存活
最好的東西都是小眾的,但是要通過大眾的東西賣錢才能養著小眾
桂傑:有人說,21世紀不是曲藝的時代,過去的評書和相聲都是在劇場書館裏麵火起來的,現在,說相聲的都拚了老命上春晚,但電視需要的是小品,加帶著表演,三五秒鍾就想抖一包袱把觀眾逗笑,電視是不是毀了相聲?
徐德亮:其實這是所有藝術共通的,最好的藝術都不被大眾接受,如音樂和繪畫等。最好的東西都是小眾的,但是要通過大眾的東西賣錢才能養著小眾。齊白石的畫畫得特別好,但以前不賣錢,一個鹽商讓齊白石給他畫一個黃山十二峰,齊白石光用石青這種顏料就用了兩斤,可見這畫有多俗,但直接換了一大筆錢,買房子置地了,有了自己的書屋。在此之後,齊白石和人提起此事都特別不好意思,他說我畫的不是畫,就是騙錢。
但現在的問題是很多人把上電視當成出名的唯一途徑,想著上電視這三分鍾如何讓領掌的帶起六七次掌聲,讓編輯後期加進去十二次笑聲來。他們自己說這些相聲自己也不願意聽。
真正喜歡相聲的一定是在劇場裏和觀眾麵對麵,鋪平墊穩
桂傑:因為這樣做違反相聲創作的規律。因為很多傳統相聲之所以到最後包袱抖得響,而且讓人回味,是因為前麵做很多鋪墊,而不是急著找觀眾要笑聲和掌聲,對嗎?
徐德亮:對。但不喜歡也得這樣做,因為要用它換錢。真正喜歡相聲的一定是在劇場裏和觀眾麵對麵,鋪平墊穩。像劉寶瑞說相聲,他在敘述的時候不使包袱,就讓觀眾聽著,到觀眾該笑的時候才笑。實際的情況是,相聲演員們光指著小劇場也不能出名,所以要上電視出名,做廣告,說一些短平快的東西,掙錢,這是一個體與用的問題。
我覺得最好的藝術家就是像齊白石那樣,我隻畫自己喜歡的畫,你愛買不買活該,而且我這畫看著不好還貴呢,但我也滿足一般的暴發戶們的需求。喜歡相聲一定不會離開劇場,一定不會拒絕說相聲傳統規律的東西,不能一上台就要聲光電,就要帶吉他等等,把相聲當成發財和出名的工具。想在相聲裏幹出點事來,就得兩條腿走路。
電視相聲和劇場相聲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東西
桂傑:到電視台說相聲是現在的藝人成名所必須的且無法拒絕的,在處理作品的時候,你覺得在劇場裏和電視台裏說相聲有什麼不同?
徐德亮:電視相聲和劇場相聲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東西。劇場裏要求要有回味,觀眾要想著樂。而在電視上說相聲,第一句是:我是你爸爸,第二句說:昨天我上你們家了,看見你媳婦了。觀眾是笑了,但是有意思嗎?但是現場有領掌的觀眾帶著樂。
舉個例子,蘇文茂有一段相聲《空城計》,是研究京劇《空城計》的現代化問題。蘇文茂問捧哏的:“馬謖有什麼毛病?”捧哏的說,那你分誰唱分誰唱了,當年我聽侯喜瑞唱那沒什麼毛病。要是懂行的聽,這包袱太大了,這一包袱能讓人樂十分鍾,因為他們兩人說的不是一碼事。逗哏的一再想往軍事理論上、人格上引,捧哏的老是一個市民的思維。這種包袱,電視上用不了,觀眾不知道在這兒需要樂。為什麼趙本山出來一開場準是四句順口溜?最後一句都是壓著點的,準會讓你笑。為什麼?節奏對。
因此,從這個角度上說電視毀了相聲是個偽命題。
桂傑:我采訪評書表演藝術家連麗如的時候,她告訴我,她在電視台錄評書的時候要求必須帶觀眾,如果沒有觀眾,對著鏡頭說的感覺就不對了。
徐德亮:說評書有觀眾都不一定成。第一,現在的觀眾離得太遠;第二,現在電視台的很多觀眾也不理想,那些職業觀眾和劇場裏的人不一樣,他們想的都是怎麼表現自己看鏡頭拍自己的時候趕緊笑一下。他關注的是領掌的人和攝像機,根本都不看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