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頭看他,目光冰冷。
他怒極:“好,好,就算你想死我也不會放過你。我告訴你,你若治不好我父王,我便把你拖到陣前去,一刀刀割下你的肉來,讓徐持也知道欲救不得的滋味。”
我聽到師父的名字,五髒六腑都是一震,心跳得耳中若有鼓捶,眼前乍黑還白,但臉上仍是冷的,隻是一字不吐。
耶律成文怒極而去,我默默地坐在藥室裏,耶律成文說要把我拖到陣前去,這樣說,這次帶兵出征雁門關的必定是師父。看耶律成文的臉色,說不定大軍已經收複雁門關,而他卻隻能守在這死氣沉沉的上京皇宮裏等著世宗帝的死期,以免皇位旁落他手。
我希望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還在心裏一遍一遍重複耶律成文臉上的表情以堅定自己的信心。
至於師父,我不是不想他,而是不敢想。在意一個人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有點入了魔障,下意識地想要避免一切給他帶來危險的可能性,我不敢多想他,悲慘的往事折磨著我,處在我現在的境況,就算隻是想,也怕會給他招來不祥的預兆。
到了傍晚,季先生來了。
我自覺已經被折磨得麵目全非,他卻仍是那樣白衣素雅飄飄若仙的樣子。
他開口,很是直接地:“四王子說你不願配製解藥。”
“……”
“你一向心善,定不忍看著那些人死在你麵前,這一次是真的沒辦法了吧?”
我心裏一絞,卻仍是背對著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徐持帶兵馳援,雁門關已經被奪回去了,大皇子也死了,徐持還在陣前斬了遼國的左右將軍。”
我後背一直,心中卻嘩然一聲鬆動。
師父帶兵奪回了雁門關,我們已經勝了,耶律成文也不能用我到陣前去威脅他了。
至於我……隻要師父沒事,無論怎樣都是好的。
激動稍稍過去我才能思考,心中忽的一驚,不禁脫口:“右將軍也死了?”
“不是我父親,兩國連綿交鋒,我父親多年前就戰死了。”季先生聲音平靜,我卻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季先生的聲音在背後繼續:“雁門關之後,徐持繼續往北進軍,連破數關,現在大軍已經往上京來了。”
我驚震,肩上一沉,卻是季先生將一隻手放了上來,且立到我身側,在我耳邊說話。
“你看,他們果然是把你放在心上的,但皇後已經開口了,要在明日用你試毒,若你再研製不出解藥救你自己和皇帝,無論佩秋再如何勢如破竹,他能見到的都隻有你的屍體了。”
藥屜上的黃銅把手如同鏡麵,我在那小小的彎曲弧麵上看到自己變了形的臉,那是一張失了所有生氣的麵孔,太久沒見了陽光的植物那樣,隻有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眼睛裏還燃著一簇火。
當年的事情我不曾親曆,但那些慘痛從不會隨著時光流逝而消除,隻要是聽過,便烙在我的身體裏。
有些結果是能夠預料的,隻是無法逃避。
季先生說得很清楚,隻要有一點私心,再無懈可擊的人都會有弱點,而那個弱點,是致命的。
其實我也明白,命運的巨輪一旦開始轉動就沒有停止的可能,但極其偶爾,夜深人靜,我亦偷偷想過萬一會有奇跡,會有一線生機,讓我能夠避過這一切厄運,能夠再見到師父。
這樣渺小的一點希望,就像是苦痛中的麻醉劑,在現實裏給我帶來微弱的安撫。
但現在,這樣渺小的一點希望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