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殿前的高寬台階上的時候,走在我左右的那兩人已經忍不住了,伸手就要來抓我,想將我直接拎上去。
我看出他們的意圖,立刻側身一讓,半隻腳已經踩上下一級台階了,差點滾下去。
耶律成文回頭一把抓住我,臉色一怒,餘下人立刻被嚇得麵如土色,低了頭聲音都不敢出,隻有我,被他抓在手裏還尖叫。
“放開我!”
他立刻捂住我的嘴:“不要叫,這是在宮裏。”
耶律成文膀闊腰圓孔武有力,這樣一巴掌捂上來,用的力道雖不大,也讓我麵上漲紅,呼吸艱難,他低頭看到,歎口氣又道:“父王病重,近來更是暴躁,你這樣的脾氣到他麵前,萬一……我豈不是白白將你帶到這裏。”
父王病重……
我慢慢瞪直了眼,眼裏出現驚疑之色。
他看懂了,放開手道:“是,父王中毒久病不愈,我帶你來,是想你出手醫治他。”
我隨耶律成文上了台階,還未進入宮殿便聽見一聲可怕的慘叫從裏頭傳出來,叫聲淒慘至極,令人毛骨悚然,若不是在陽光之下,我還以為到了煉獄大牢。
宮門口立著的守衛卻毫無反應,耶律成文停下腳步,左右兩側的內侍齊齊向他行禮,他點點頭,用遼語問了兩句,又轉過頭來對我道:“夷離畢院的人在裏麵,我們稍等一會兒。”
“夷離畢院?”我重複著完全陌生的詞彙。
“刑獄司。”耶律成文麵色凝重:“父王在宮中中毒,下毒之主謀尚未找到,這些日子,宮裏的內侍均被嚴刑逼供。”
正說著,一個滿身是血氣息全無的男人就被麵朝下拖了出來,渾身被虐打得血肉模糊,零碎的布片掛在身上,雙腳在地上拖出長長的血痕來。
我看得胃中糾結,正想閉目,肩膀一沉,卻是被耶律成文抓住,將我轉向宮殿正門。
“進去吧。”
我被他抓住,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轉眼便被帶入殿內。
再走幾步,便看到了遼國現任大王——世宗皇帝。
遼國侵擾邊疆已久,世宗帝壯年時常率兵親征擄掠漢地,飽受戰火之苦的邊疆百姓口口相傳,直把他說成一個青麵獠牙三頭六臂的惡鬼模樣,夜裏孩子哭鬧都拿他來嚇唬——再哭?再哭遼大王就從窗子裏進來把你抓走了!
沒想到今日親眼見到他,卻是個麵目枯槁的幹瘦老人,躺在層層皮毛之中,一張臉上全是黑氣,任誰都可以看出他是撐不了多久了。
耶律成文走到床邊去,說了句什麼,我不通遼話,但這樣聽著,也知道他在叫父王。
我被迫跪在地上,眼中看著這對父子,心裏能夠想到的卻隻有血流滿地的靈堂,皇帝白蠟一樣滿是死氣的臉,還有子錦冰冷的手指,將我的手從快死的人身上拿開,對我說“父皇累了,讓他休息吧。”
——皇家無父子,宮內無兄弟。
這些皇族的虛情假意,我早就看夠了。
世宗帝看著自己的兒子微微點頭,原先坐在龍榻邊的一個一身錦袍的婦人卻已站起身來,把手放在耶律成文的胳膊上說話。
耶律成文轉過頭去,把手按在那婦人的手上,低聲叫她。
這樣親密,誠然是母慈子孝的畫麵。
龍榻前還有滿地凝結的血漿,內侍趴在地上默不作聲地迅速擦抹著,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滿地的虐殺痕跡前母慈子孝,胃中又翻騰起來。
世宗帝目光落在我身上,抬起一跟枯瘦的手指,聲音嘶啞,說的居然是漢話:“就是她?”
耶律成文點頭,與母親分開,走回來將我從地上拉過去。
“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