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霎重新投入了生活,她去厲夏的瑜伽班辦卡,每天練一小時,安葵帶她去過一次瑜伽課的記憶常常浮現在那裏,逐漸地,想起的時候不會再悲傷了。她總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去安葵的墓地,如果整齊地擺放著葵花或者白色雛菊,就是涼介來過的痕跡;如果擺放著白色百合花,就是柳漾來過的標記。那霎歎口氣,蹲下身將自己帶去的蝴蝶蘭放在墓碑前:“你看,除了我,就沒人了解你到底喜歡什麼花,還是我最親吧。”
韋軒高考完畢,居然跑去慢慢吧做暑期工。那霎初次撞見他端著盤子給她送上烏龍茶時,驚訝地愣住了:“嘿,你怎麼……”“你知道的。”韋軒朝在慢慢吧幫忙的鄧季季努了努嘴。那霎笑著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好吧,小跑堂,能不能幫我把茶杯拿去包間,然後幫我保管好筆記本,我要先替Silence去趟醫院拿點藥。”“遵命。”他麻利地收拾起杯壺,跟在那霎後麵進包間。那霎一路趕去醫院,心情很忐忑,Silence的情況到底怎樣讓她記掛。見到醫生便迫不及待地問:“醫生,Silence的病到底怎樣了?”醫生翻了翻手邊的病曆答:“他的情況穩定住了。隻要按時服一陣子藥就沒問題。”那霎大喜。雖然最近Silence很忙,很少會在慢慢吧看見他的影子。那霎隻要Silence準時回醫院複診,便不會幹涉他去哪裏,去做什麼。
好歹,經曆過地殼翻天覆地的運動之後,生活依舊能夠逐漸步上正常的軌道。這證明,日子宛如過眼雲煙,一切災難一切悲劇都會徐徐遠離,傷口可以結痂,長出新的皮膚,就像明天永遠是一個代表“嶄新與未知”的名詞,它對那霎,對Silence,對涼介,對柳漾,對厲夏,對鄧季季,對每一個活著的人,一樣,公平。
那天,忙碌的Silence突然回來,拍了拍那霎的肩膀說:“我姐姐請你去吃飯。”“怎麼?突然想請我吃飯?”“去了就知道啊。”Silence輕快地說,狡黠地笑。那霎撇了撇嘴笑,沒有多思索,跟著Silence去。
再次登上鄧季季家的12樓。鄧季季一家三口都在,李遙遙歡快地喊那霎姐姐。晚餐很豐盛,鄧季季終於說出了晚餐的目的,是為了給Silence餞行。
那霎疑慮地反問:“餞行?你要去哪兒?”
“我報名參加了誌願者,這段時間就是在忙這個。”
“可你的病……”那霎猶疑不決。
“有事做,我就不會複發了。而且醫生也說我最近穩定住了,隻要按時服藥就好,不是麼?”
“那慢慢吧呢?”
“暫時讓柳漾接手。”
“那你姐姐放心你去麼?”
“她若不放心還會為我餞行麼?你放心,我把一切都搞定了。”
“好吧。”那霎勾了勾嘴角,拿起酒杯,在他的杯壁上輕輕一碰,“一路平安。一切要小心。”
Silence卻試探地問:“我想知道,我們是不是有可能,你願不願跟我一起去……”
那霎稍作沉吟答:“Silence,我沒有看見我的幸福在那裏。”
無法複合了吧,因為那霎真實地明白,自己的幸福不在Silence那裏。雖然,目前為止,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幸福在哪裏。隻是,誰都不要成為誰的負累吧。
“好吧。”Silence簡短利落地吐出兩個字,旋即又說,“不過,是你不要我,所以我才舊病複發,這點我會始終記得。”
“好,我欠你的,就請你永遠不要原諒我吧!”那霎笑著建議。如果一個人永遠不要原諒另一個人,便會永遠記得。
Silence明白這個意思:永遠不要原諒,永遠都記得,永遠刻骨銘心,光陰都抹殺不了。總是好過,原諒了之後,在歲月與現實的衝擊下一日比一日淡忘下去,直至連影子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埃,再也找不回。
晚餐因為有鄧季季一家的歡快而變得很輕鬆,餐後,鄧季季洗碗,那霎幫忙用毛巾擦幹,一隻隻整整齊齊碼放進抽屜。
“你跟Silence真的沒可能了?”鄧季季忍不住問。
“你想我跟他在一起麼?”那霎停下手裏的活,專注地看著她。
“我隻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不想你因為任何因素做出讓自己將來後悔的決定。”鄧季季公平地說。其實,不是不明白,愛情的事本就無可勉強。許多東西,放手之後反而會獲得更多。
那霎重新拿起碗一點點擦幹淨:“我不想騙你,但是我對他真的已經放下了。不是沒感情,隻不過不是愛情了。”
“也好吧。經曆了那麼多事情,能放下就證明你們真的沒有緣分。”
“是吧。”那霎喏喏地應。緣分是多麼虛無又充滿變數的事物,她從前信,相信自己跟鄧季季就是有親如家人的緣分,但是現在,她不信了。因為它太動蕩,太未知。她不想用“沒緣分”或者“有緣分”來做自欺欺人的借口。隻不過,這些話她都沒說出口。
客廳傳來李遙遙的笑聲,她跟Silence玩成一團。Silence卻在自己的歡笑背後歎氣:可惜,那霎不能一同前往。他嘀咕的這一句,沒有讓任何人聽見。
夜幕下的燈火像曠野的螢火蟲一般繁密,那霎離開鄧季季家,Silence將她送到電梯口,便被那霎攔住了:“我不送你,你也不要送我。”
送別是一種無法抵抗的難過。那霎想起林語堂的話:你去,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Silence目送那霎進電梯,門在眼前輕悠悠合上,像從來不擔心它所分開的兩個人從此踏上不同的世界,也從來冷冰冰的沒有點滴感傷。Silence折身時,像想起什麼,一個箭步進樓梯間,奔下幾層,衝去窗前。那霎恰好走出電梯,在橘黃色的燈光下,白色的裙擺搖晃著,一步一步,走向小區門口,腳步輕捷,沒有聲息,像一隻優雅的貓。這是曾經鄧季季邁出的腳步留給那霎的印象,如今她自己,也越來越像極了這樣的優雅。
大抵,這就是一種成長,成長為心目中深邃有內涵的女子形象。
Silence一直將視線粘貼在那霎後背,延伸向燈火璀璨的遠方,他已經開始緬懷他們之間的一幕幕,那些使那霎或者他自己懂得責任與包容的事情,所有一絲一毫,恍如放置在鏡頭前,被瞬間放大。
此時此刻,站在窗前的Silence並不知曉那霎在微笑,她感覺到身後的目光,卻沒有回頭。她要遊刃有餘地走完和Silence的最後一小段路,將最美好的背影留在他的眼底。
未來的日子,那霎也會忙得應接不暇,因為她在準備考研,心理學專業,她並不否認,有一半原因是受到Silence的影響。或許有那麼一天,當Silence的雙相情感障礙不小心複發時,他所麵對的醫生會是那霎。
到那時候,將會是怎樣的他們?怎樣的未來?怎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