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那邊毫無動靜的情況更加讓她心灰意冷,也許她應該向卡爾說明真實情況,也不至於讓他一邊為找尋祁臻而焦頭爛額,一邊又為了提防她步步驚心!思及此,她不禁向卡爾那邊看了一眼,正尋思著該怎麼說服他,就見助導遠遠地小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不好意思啊,祁小姐,導演說剛剛小琥那組高空墜的鏡頭出畫麵了,要重拍。”
“出畫麵?”尹沐弦沒聽懂這三個字的意思,卻又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清了清嗓子,問:“怎麼會出畫麵呢?”
“可能是他不熟吧,第一次拍戲出畫麵很正常,因為找不到鏡頭!對了,導演讓你也去拍了一組。”
“讓我拍?是不是弄錯了,夏導知道我耳朵不太好,預告片我隻負責文戲的拍攝。”可不能拍動作戲,否則她鐵定穿幫的,到時別說解救祁睿夜,搞不好她會被火冒三丈的卡爾,以詐騙罪扔進臭烘烘的監獄裏。
“沒問題的,我們劇組的特技和道具都是專業師傅,高墜有很安全的威亞,下麵還有很安全的充氣墊,全景讓小琥做,你拍攝的部分,是為了取一個正麵的特寫,非常安全的。”助導認真地解釋道。
雖然對方說得很安全,但尹沐弦依舊很擔心,她看了一眼20多米高的鐵架台,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臉色十分難看。
別人都是王子救美,她倒好,為了要見喜歡的人一麵,連20多米的台子都要跳下去,看看,這世上有誰談戀愛像她這麼辛苦!
說比她辛苦的,OK,站出來,台子給你們跳!
“我先喝口水,有點不舒服,你們先拍吧?”雖然知道沒有用,但她還是能拖一時是一時,說不定祁睿夜突然間就從天而降,那樣的話,她就不用跳台子了。
“祁小姐,那您一會兒就過來吧,這一組,先讓小琥拍。”助導在工作冊上勾勾畫畫,朝那一人一狗一偶像歌手的方向小跑,嘴裏還不停嘟囔道:“大明星果然很大牌,唉!夏導再三叮囑要讓她先拍第一條,我作主讓小琥先拍,他應該不會生氣。”
符曉琥原本還在跟蒼允蓮互相嗆聲,遠遠地看見助導走過回,迅速收斂了臉上的躁氣,十分配合地上前迎了幾步,腳脖子還不忘往回勾著十分戀戰的白,“助導姐姐,是不是又要開拍了。”
“對,還是剛剛的高空墜,因為你出畫麵了,所以重拍。”助導看見蒼允蓮,白皙的臉龐不由自主地紅了。
“對不起,對不起!”符曉琥連忙鞠躬道歉,他想快點就位重拍,無奈白始終衝著蒼允蓮亂吼亂叫,他一咬牙,抱著白丟給蒼允蓮,“討厭鬼,幫我照顧一下白,我們之間的梁子就算兩清了!”
被白壓倒在地的蒼允蓮,嚎叫了一番,在助導的幫忙下,才擺脫白的攻擊站了起來,他拍著身上的灰塵和狗毛,生氣地踢了白一腳,無奈後者雖然身形臃腫,但體態輕盈,輕鬆地避開了他的大腳,還順勢咬破了他的鞋子。
“胖狗,滾去死啦!”
汪汪——汪汪——
“還咬,送你去瘋狗院哦!”
汪汪——汪汪——汪汪——
蒼允蓮往左,白就齜牙咧嘴地往左衝,他往右,它就繞到右邊咬著他的褲角,按道理說一隻體形龐大的狗,把萬千少女偶像給折騰得這麼慘,應該會有人英勇相救,但偏偏白長得太過可愛,讓別人覺得它在跟蒼允蓮撒歡玩耍。
尹沐弦遠遠地看著,卷起劇本掩著嘴唇輕笑,自從祁睿夜被強行帶走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輕鬆的笑過了,不管是符曉琥還是白,都是名副其實的開心果,她還記得他曾經說過,自己是為了哥哥的期待,夢想成為一名真正的動作演員,或許她該想一個辦法,在自己順利脫身之後,說服夏彌落或卡爾,讓他進入娛樂圈。
說起來,她還欠他一個人情,如果沒有他,她也沒有信心重回《末日》的劇組,就現在那個高空墜落的技術動作,如果由她親自去拍全景,說不定會出現意……
“啊!!”
“出事了!”
“快!道具出事了!”
“打急救電話,快叫救護車!”
無論在何時何地,尖叫與恐懼都是會傳染的,在不知由何人傳出的一聲尖叫後,拍攝現場雖然變得喧鬧起來,許多工作人員都慌慌張張地跑向同一個地方,那個卷毛老頭說著嘰哩哇啦的英語,一臉的驚慌失措。
尹沐弦在原地愣了幾秒,丟開劇本忙不迭地跑了過去,她剛一現身,就聽到一些人豁然放鬆的聲音——
“太好了,受傷的不是祁小姐。”
“他瘦瘦小小的,誰知道竟然是女的,發型又差不多,所以才認錯的。”
“助導不是說這一組祁小姐先拍嗎?誰想到吊威亞的繩索竟會出問題!”
“現在放心啦,出事的是替身。”
“對,隻不過是一個替身。”
……
尹沐弦用力地衝到中心,入眼的卻是倒在血泊中的符曉琥,他的眼睛向上看著,滿天的藍跌落那孩子的眼瞳,他似乎在看她,似乎在看觸手不及的藍天,又似乎在看那個可能再也無法實現的夢想,直到鮮血從口鼻漫出他那單薄的身體,他才緩緩地閉上眼睛。
鮮紅刺眼的液體從他的身體下慢慢流了出來。他胸前的衣衫在下吊的過程中被勾破,露出胸前屬於少女才會有的凹凸曲線,原來,這個口口聲聲要成為動作演員的不是少年,而是個少女。
白衝入人群之中,龐大的身形蜷縮在主人身旁,純白的皮毛沾染一身鮮血,讓圍觀的人觸目驚心,它的舔著符曉琥眼角的淚水,無限悲鳴……
我是你的忠實影迷,我叫符曉琥。
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要成為一個優秀的動作演員。
這些聲音,都隨著突如其來的耳鳴,離尹沐弦遠去了,她聽不見自己用尖銳的聲調嘶喊著:“救她,救救她!”
她聽不見,一丁點也聽不見。
在沒有人注意的角落,一雙灰白格男鞋,停駐片刻後猶自離去。
浴室的花灑噴著冰冷的水流,衝掉少女被殘酷現實壓彎的後背,單薄的布料變得透明貼著她的肌膚。
空空——空空——
她的世界被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完完全全地籠住,聽不見別人的聲音,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有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她以為十一歲那年的腦部手術,已經讓她永久性的告別了‘耳鳴’這種感覺。看來人真的不能詛自己,也不能利用他人,不然一定會害人害己。
卡爾破門而入了,這是他繼頹廢之後,第一次流露出MAN的風格,不顧男女有別的P道理,他帶著一條毯子把全身淋透的尹沐弦,從浴室裏裹出來。
他說了很多話,例如沒見過有人穿著衣服洗澡,太浪費水!又例如,他早說劇組人多口雜吧?她用替身的事果然還是傳出去了!
她像個木頭人般聽著,不知過了多久,嚅嚅地出聲問道:“小琥情況怎麼樣?”
卡爾原想回避這個問題,但看了一眼她那快要崩潰的神情,不禁狠下心腸地開門見山:“有兩節半的脊椎骨粉碎性骨折,急救手術後,目前在深切治療部,情況一旦穩定,院方會為她做拆除手術,醫生說要完全康複需要很長的時間,醫藥費由劇組保險給付,至於賠償金的部分,就要看對方是不是會提出訴訟。”
她緊緊盯著他的嘴唇,生怕錯過一個字眼,眼淚不期望地掉了下來,她全身顫抖地縮在毯子裏,沉默了一會兒,問:“我聽不懂,能說簡單點嗎?摘掉兩節半的脊椎骨會怎樣?”
“會活著!”卡爾言簡意賅地說。
“還能再當動作演員嗎?”她還記得在那孩子的身上,是背負著這種夢想的。
卡爾咬了咬牙,按住她的肩膀,說:“她可以做別的事!醫生說了,一段時間的複健,可以讓她像正常人那樣生活。”
“是正常人,而不是動作演員?”她絕望地重複的卡爾的話,越發覺得自己像個罪人。
“不是你的錯,是道具出了問題。”
她頓時如遭雷殛,顫抖著嘴唇,“不是的,助導說我要拍第一組,是因為我害怕,所以沒有拍,才讓小琥當了替罪羊!”
“你應該慶幸,是她拍了第一組鏡頭,如果是你的話,可能會摔斷脖子。”
“幾乎毀掉了一個人,還應該慶幸嗎?”
卡爾無言以對,麵對她的傷痛欲絕,他顯得十分無力,他在想這也許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同,如果她是個心中有毒氣的女人,還會這麼絕望嗎?
祁臻也曾暗地裏讓他和黑蛸,改變爆破點,她隻想要讓倪灝的臉受一點小傷,卻沒想到會要了他的半條腿,但即便如此,她還是硬下心腸走下去了。
他和黑蛸也是因為這件事,而心生內疚相互疏遠的,想當初,他也曾經告訴黑蛸,人如果不狠一點,就根本沒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活,但黑蛸卻說,像尹沐弦那種善良無比的人,也有自己的活法。
事實證明,黑蛸錯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末日》劇組再度陷入‘事故門’,所有的拍攝都宣告暫停,連預告片的拍攝也停了下來,經過劇組和投資方的商討,決定就目前拍好的鏡頭來剪輯預告片,並刪除高空墜的敏感畫麵。
尹沐弦也陷入前所未有的陰霾之中,她天天躲在酒店房間裏不敢見人,整個人被強烈的負罪感包裹,瀕臨崩潰的邊緣,卻想不到在這種時刻還有人造訪——
“祁小姐,請問您在房間裏嗎?”
“祁小姐,如果您在,請打房門。”
“祁小姐,很抱歉,我們將萬能房卡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