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苦雪(2)(2 / 3)

最叫她牽心的是兵兵。真不敢想像自己和霍磊這麼一鬧騰會給兒子帶來多大的傷害。白天地總是被那些忙不完的工作占據著腦子,尢法給兒子騰出空位。隻有到了夜裏,她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上時,心兒才從雪山冰河飛到家鄉,與兵兵進行心靈的對話……她拿著兒子周歲那年在噶爾木照的那張全家合影,呆望著,回憶著。真是,兒子的臉上集中了兩個人的特征。俗話說:眼像媽,嘴像爸,是兒苦當家,是女一枝花。難道靈驗了,兵兵要受苦嗎?

她掉下一滴眼淚,淚珠滴在照片上。她用手慢慢地去擦那淚跡,這才發現淚正落在丈夫的臉上。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久不去擦……

恨這個人嗎?她不知道。

……淚水不知什麼時候溢滿了宋姍的眼眶。

整整一夜,她手裏攥著那張照片,不眼。她沒有病,但是,她覺得渾身上下疲乏得像得了一場大病一樣無法支撐。這個夜像一千零一夜那麼漫長。一千零一夜,這麼多的時間,足可以把人熬成幹灰了!

臉頰上涼涼的,似有一條小蟲在爬動。她沒有擦那淚水,想著,讓自己燙燙的臉頰把淚水暖熱,暖化。眼淚怎麼能是冰涼的呢?

一輛汽車走過夜的盡頭。

雪水河裏卷著冰碴的水被車輪帶走,嘩啦嘩啦地響著。

夜被這響聲扯得更長……

5.小曹搖著手中的信,對我說,這一年多來,我算看出來了,站長盼兒子的信,又怕收到兒子的信。

怕信。

又是日照滿天、大雪紛飛的傍晚,當小曹把一封信交到宋姍手裏時,他覺察出一些。

“站長,信。”小曹說。

宋姍正和客房招待員談事,聽了沒大在意,隻是點了點頭。

談完事,她並沒有理會小曹,又向炊事班走去。小曹不得不加重語氣又說了一遍:

“站長,有你的信!”

宋姍這才回頭望了望小曹,接過了信。小曹看得十分真切,她用目光掃了一下信皮,臉色立刻變得紫紅,手顫顫巍巍地將信塞進了衣兜裏。

宋姍急匆匆回到房間。

是兵兵的來信。

屋裏很暗,玻璃窗上冰凍著各種雪雕成的花紋。今晚兵站停電——後院小山房有一台小發電機,站上自己發電,機器經常出故障,每次都請人鼓搗三四天,才能重放光明。嚴格地說,蠟燭是不凍泉兵站的光源,它的使用率絕對超過了發電機。

她在燭光下很費勁地看著信。發信的郵戳是4月29日,兒子一周一封信,時間很有規律。但是,信何時到昆侖山收信人的手裏就沒個準點了。遙遠而閉塞的不凍泉沒有郵局,兵站所訂的報刊以及信件是從噶爾木托人帶上來的。這就出現了一個難以避免的問題:由於不能定時定點地收發信件,更多的時候那些從祖國各地來的信隻能躺在噶爾木郵電局的方格櫥子裏睡大覺。兵兵的信顛顛簸簸到宋姍手裏已經是第59天了。

她要急著看兒子的信,“吱啦”一聲撕開了信皮,連那圓圓的郵戳以及被郵戳蓋去一個角的郵票也撕破了。宋姍是個集郵愛好者,收集了數千種郵票、郵戳印,也許這封信的郵戳郵票最該成為她的收藏品,卻弄壞了!

燭光極暗。

朱姍把信紙送到眼皮底下揣摸著讀信。目光拽著她的心,一起鑽進了兒子寫下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裏行間。兵兵先是寫了對媽媽的思念,接下來他所記述的每一件事都蘊含著對媽媽的抱怨,或者更直接地說,是一種帶淚的控訴……

懂事而又不懂事的兒子呀,你分明用一把磨不出刃的鈍刀子在割媽媽的心!母親那本來在兒子眼裏撼不動的威嚴,被這把刀戳得潰不成軍。

負疚!母親愧對兒子了。她真想大喊一聲:“兵兵,饒我!”這樣,也許能卸下一點負荷。但是,嘴張開了,她卻沒有喊出。

她哭了。

嚶嚶的聲音,在深夜裏被那卷著冷雪的風送出很遠。好在她的左鄰右舍大都是住站的客人,誰也不認識誰。這樣,倒能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場。

雪埋掉了夜裏發生的一切,包括宋姍的痛哭。

早飯後,她照例去上班。但是,她的臉上留下了昨夜的傷痛。

小曹也許有些冒失,他走到宋姍麵前,說:“站長,你有心事,瞞不過我。”

宋姍不想瞞,也沒有必要瞞。她把信交給了小曹。

小曹安排完一切該安排的事情後,坐在兵站後院山腳下的土坎上,讀起了兵兵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