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我不帶任何主觀色彩的純客觀的報道。誰還願意得病嗎?“簍子班長”確實是因病掉隊了。
接下來,發生的故事就可想而知了:大姐像對待她遇到的每一個病號一樣,用一腔熱情接待了他。
先是把熱燙燙的洗臉水、燙腳水送到跟前,隨後,端來了臥著荷包蛋的掛麵湯。
吃飽了,喝足了,兩人才有下麵的一段對話——
“你現在覺得哪裏還不舒服?”
“哪裏都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就是肚子有點餓。”
“想吃東西這是好兆頭,你還想吃點什麼?”
“雞蛋掛麵就很好了,我在哪兒也沒有吃過這麼可口的掛麵。”
大姐便又端來了一碗臥著荷包蛋的掛麵,“簍子班長”吃了。
他說還沒吃飽,大姐便端來了第二碗。
他狼吞虎咽般地又消滅了。仍然不說飽,大姐隻得再端來一碗……就這洋,直到第五碗雞蛋掛麵湯下肚,他才滿意地說:
“飽了!真解饞。”
這時,他已經吃得滿臉淌汗了。大姐問:
“你的病呢,高山反應怎麼樣了?”
“沒一點兒事了,全好了!”
“真的好了?”
“是呀,一點反應也沒有了!”
“這麼說,我們溫泉兵站的荷包蛋確實能製服高山反應了?”
“那還有假?我可以作證。”
後來,“簍子班長”這一成功的“病例”傳出去,使溫泉兵站那本來就很神秘的荷包蛋,更加神乎其神了。幾十年間,青藏線的汽車兵們為了對付頑症高山反應,發明了許多土方妙法,首屈一指的應該是大姐的荷包蛋。
我們仍然回到大姐與“簍子班長”對話的現場,他們的話題繼續著。
“有句話,在我心裏放了好些天,不知當說不當說?”“簍子班長”突然變得靦腆起來。
“說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咱們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大姐解除著他的顧慮。
“我總覺得你像一個人!”他轉彎抹角,不敢把話說明白。
“天底下長得相像的人太多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嘛!”大姐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也許故意不想讓他說出來。
“……”
冷場。大姐耐不住了,催問:
“你說,我長得像哪一個?”
“我的妹妹!”
“你妹妹?”大姐反問一句,沉思片刻,又問道:
“你今年多大了?”
“25歲。”
“你怎麼也不問問我的年齡?26歲了!天底下有妹妹比哥哥還大的理嗎?”
“簍子班長”不語。他尋思:我並沒有說你就是我妹妹,隻是說你長得像我妹妹罷了。
過了一會兒,“簍子班長”又說:“你確實很像我妹妹。可是,我那小妹已經死了。如果活著,今年整整20歲。”
大姐知道“簍子班長”心裏難受,便安慰他說:“人已經去了,提她也沒有用。失去了妹妹,這當然是很難過的事了。今天又有了個大姐,你應該高興呀!”
“簍子班長”抬頭望著大姐,那目光透過睫毛噴散著希望的光茫。
大姐說;“你不是說我長得像你妹妹嗎?姐姐跟妹妹本來就應該長得很像嘛!”
“簍子班長”抬腳一步,上前,叫了聲“大姐”,便伏在大姐膝蓋上哭了起來。當年小妹去了以後,他也哭得這麼傷心。
“大姐,我還要等三天我們連隊才能返回來,這三天我不幹活手太癢癢了!”他有點兒犯愁地說。
“舍得流大汗還不好辦!走,幫我背冰去!”大姐一把拽著他,快步而去。
一條冰河正好把溫泉兵站繞了半個圓。銀白,透亮,站上的圓木房在寒風裏抖瑟。
11.我相信,凡是那個年代走過青藏線的人,肯定會對大姐背冰的身影留下抹不去的印象。
她腳下的小路,是一個孱弱女人蹣跚跋涉的腳印。
或許人們永遠也想像不出來,溫泉兵站的用水、吃水全靠化冰而來,這裏幾乎四季冰封,每一滴水都僵在冰裏。半繞兵站而過的那條小河,隻有在盛夏很短的日子裏山巔的雪水才會溢滿河道,高原人臉上解凍的笑容還沒完全展開,小河就又結結實實地封凍了。
兵站雇了一名藏工給站上背冰,說不上是什麼原因,後來那藏工走了。誰來背冰?炊事班的同誌們,這裏麵就有大姐。
每逢背冰的日子,她總是天剛蒙蒙亮就起床,直到天色麻麻黑才回到站上。她背著冰走一會兒,把冰靠在塄坎上歇一歇,喘幾口氣,又走。有人告訴她,找個扁擔去吧,挑冰比背冰省力氣。於是,她又天天挑著兩筐冰走在雪山上,還是那麼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