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脈相承……
我倆沿著噶爾木河走,向南,對麵就是昆侖山。說是對麵,可是走了好久也沒有走到它跟前,反而有一種越走越遠的感覺。望山跑死馬。在戈壁灘跋涉的人對此體會尤深。
風是在荒原上少見的和風,但因為是逆我們而吹,它的力度無形中增大了。我們踩起的沙土被風揚起,在空寂的山野飄成一條條煙塵,很是美麗。走著走著,噶爾木河拐了個90度的死彎,我們也跟著拐彎,繼續沿河而行。方向變了,向北走。就在這時候,我發現前麵天地銜接的地方,騰飛著一縷一縷的塵土,最初我還以為是有人也像我們一樣在戈壁灘上趕路。後來,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個人鏟著沙土。他的麵前是一個土堆。
我止步。麵前站著一個藏族老人,他拿著一把木鍁,望著我們卻不說話。老人的那雙眼睛很有穿透力,我覺得他的目光滲入到了我的體內。藏家人的警惕性蠻高,特別是對漢人。
空間驟然變小了,我感到胸悶。
為消除他的疑慮,我趕緊說明我倆是遊轉戈壁灘的閑人,就住在噶爾木。他信了,點頭。他也告訴我們,他是來掃墓的,家住在烏圖美仁鄉。他的漢語說得這麼流利,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這才想起清明節快到了,同時也明白了他身邊的那個土堆是個墳包。
我問:這裏埋的你什麼人?他說,不是我的什麼人,也不知道是誰的什麼人。我驚訝地望著他。他不語,又舉起木鍁給墓堆上鏟了一鍁土。
我們都靜靜地站著,不知該說些什麼。戈壁風的嗚嗚聲在耳旁瘋狂地叫著。我留意起了他手中的那鍁,為什麼是木鍁呢?這東西在內地早就絕跡了。
藏族老人的警惕令人折服,他顯然也注意起了我在注意他手中那家什,便說:這是特意找來的一把木鍁,怕傷著了他!
可見這個不知道是何人的死者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很重的。
我期待著,相信他還會有話對我說。
戈壁風連身都不轉地旋轉著。
後來,他果然拔出嘴裏的煙鬥,講了下麵這個故事。
他說,這是噶爾木的一個新傳說,卻也有幾十年了。我問:幾十年還算新傳說嗎?他說,從幾十年前傳到現在,常傳常新嘛!我說,也是。那一定是個很有內容的故事了。
他接著講了下去。據說,埋在戈壁灘這個墳裏的人是在一次與野狼搏鬥時喪命的。當然野狼也被他捶死了。狼的遺骸早已被歲月風化,變成了戈壁灘上空擠不出水滴的幹雲。這個人不是無緣無故地鬥狼,為的是保護一具屍體。屍體倒是保住了,他也變成了屍體。
那個年代,噶爾木其實就是一片荒灘,狼很多,且凶。人煙稀少的地方,任何一種野獸都有可能占山為王。那天夜裏,當噶爾木河畔猛乍乍地躺著一具屍體時,一雙綠電燈泡似的狼眼穿過沉沉夜幕,從昆侖山的方向射了出來,狼是被屍體的腥味引誘出來的,它很靈敏。但是,它做夢都沒有想到,眼看到嘴的一頓美餐因為遇到了一個難以對付的敵手而告吹。這個敵手並不是它的同類,而是一位藏族老人。後來,人們相傳,那老人是守屍人。至於他與死者是何關係以及他從何處而來,一概不知。另一種說法是,那晚老人夜行路過噶爾木河畔時,碰巧遇上了吃屍的野狼。總之,老人在發現野狼要碎屍飽餐時,便勇敢地迎上去與狼廝拚起來。當時野狼已經叼起屍體拖拉了一段路,老人追趕上去從狼嘴裏奪過了屍體。野狼自然不會甘心,便反撲,再去奪搶。俗稱:狼是銅頭鐵背豆腐腰,外加四條麻稈腿。老者深諳此道,隻見他一個狠拳砸在狼腰上,狼趔趄了一下,幾乎倒地。老人乘勝又給了那狼一個黑虎掏心,狼就懵了,後退幾步,蹲在地上,與老人對峙起來。狼在尋找或者說在等待機會。老人的機智聰慧就在於他總是先發製狼,絕不給狼喘息的間隙。他又主動撲上去與狼搏鬥起來。狼已經發現自己今天遇上了難纏的敵手,還不等老人上來它就退了。退至一二米外,狼又蹲臥在地,繼續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