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仍然不甘心,科舉是沒有希望了,於是他去求他的布衣之交孫何。孫何當時做江浙的轉運使,門庭森嚴,柳永見不到他,就寫了一首詞《望海潮》,教歌女們傳唱,企圖能唱到孫何的耳朵裏。可結果呢,孫何沒有聽到,金兵頭子完顏亮卻聽到了,其中一句“三秋桂子,十裏荷花”,勾起了完顏亮對大宋江河無比浪漫的遐想,認為那才是他夢中的天堂,於是“投鞭渡江、立馬吳山之誌”,以六十萬鐵騎南下攻宋。
屢屢受挫的柳永終於絕了仕途的念,從此流連於煙花柳巷,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一個全新的柳永出現在宋朝,宋朝的妓女們有福了。
上帝把柳永這樣一個絕世男人賜給了她們,也同時賜給了她們尊嚴與愛,還有溫暖。
以前,她們是最卑微最渺小的一群,她們遭人玩弄,遭人冷眼,遭人唾罵,遭人拋棄,現在有了柳永,一切都改變了。他尊重她們,憐惜她們,他牽她們的手,他以溫暖的胸懷擁抱她們,他含情脈脈的凝視著她們,他真心真意的讚美她們,她熱情的為她們作詞,他把她們比作清水芙蓉、秀麗的海棠、孤傲的梅花。
這樣一個男人,即使多情,也值得去愛。
他用真心換得了她們的真情。也許他不是一個君子,但是他比起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偽君子來,要好上千倍萬倍。程朱理學之流,要一個寡婦餓死也不準她再嫁,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而他們自己呢?三妻四妾,還在外麵偷雞摸狗。
柳永不是這樣的男人,他從來沒有欺騙過她們,他告訴她們,他愛她,但也愛另外一個她。所以,她們從不恨他,隻是在他離開後,思念他,希望再一次看到他。
“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麵。”
這是天下女人共同的心聲,柳永成了宋朝的大眾情人。為了見他一麵,為了他一首絕妙好詞,她們死也願意。
男人做到如此境界,千秋萬代,唯柳永一人而已。
四十八歲,漂泊了三十多年的柳永,為生活所迫的他終於進士及第。
可是,他隻得到了一個九品芝麻官,餘杭縣令。為填飽肚子,官再小也得做,他也不在乎,隻要有口飯吃生活依舊浪漫。大半輩子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放不開呢?也許,放不開的還有一個人吧?她就是金陵煙雨樓裏的謝玉英,這麼多女子,謝玉英一直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去杭州上任,經過金陵,他奔向煙雨樓,可是人去樓空,謝玉英早已不知去向。
他含恨離開金陵,來到杭州,做了三年的縣令,三年後,他回到東京。
宋仁宗授予他屯田員外郎的官職,可是做了不到一年,又因為一首詞觸怒了宋仁宗,他的屯田員外郎自然被罷免。於是,他又把他的名字改為柳三變,曾經為科舉把柳三變改為柳永。之後,又流連於秦樓楚館,靠歌女們供奉他的衣食。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柳永這樣一個風流才子果真死在了牡丹花下。他死在了名妓趙香香家裏。他的死可以說是淒涼的,因為他的那些所謂的朋友,那些親人都怕玷汙了自己的名聲,都不去為他收屍。然而他的死又是轟烈的,那些他愛的也愛他的風塵女子集資安葬了他。出殯那天,京城所有的名妓都為他披麻戴孝,他的死也驚動了謝玉英,這個已經消失多年的女子千裏迢迢的趕來,在他的墳前,彈奏那首柳永為她寫的《雨霖鈴》。在她的彈奏下,千紅慟哭,萬豔同悲。
後來,其實很不想說後來,一個絕無僅有的風俗形成了。每年的清明,這些風塵女子,不祭祀父母,不祭祀親人,不祭祀朋友,卻唯獨祭祀柳永,她們心中永遠的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