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黃送了趟菊花餅,沒見到李恬,可也沒看出什麼不對來,俞瑤芳隔天又遣藤黃跑一趟,還是沒見到李恬,晉寧郡王府一切如常,可俞瑤芳心裏那股說不請道不明的不安卻一點點加濃,到底忍不住,帶著藤黃親自去晉寧郡王府看望李恬。
熊嬤嬤將俞瑤芳接進正院,讓進李恬往常待客的花廳,俞瑤芳輕輕舒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都是京城這時局給鬧的!可她剛接過茶抿了兩口,那顆心還沒放定,就看到熊嬤嬤屏退了花廳內本來就不多的幾個丫頭,俞瑤芳驚訝的看著熊嬤嬤,心頭的剛剛消去的不安噴薄而出。
“大娘子,”熊嬤嬤看著俞瑤芳,神情語氣都很平和:“王妃這會兒不在府裏,沒什麼大事,大娘子別多問,王妃福大命大,多少難處都過來了,這一回也不會有什麼大事,大娘子和王妃自幼交好,這情份就不用說了,還請大娘子多多擔待,王妃不在府裏這事,我們爺吩咐過,不合適讓外頭知道。”俞瑤芳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往下褪,熊嬤嬤說完好大會兒才恍過神來:“阿恬……恬恬……我不問,你隻告訴我,恬恬現在好不好?”
“大娘子別擔心,王妃福大命大,總能逢凶化吉。”熊嬤嬤回避了俞瑤芳的問題,俞瑤芳臉色愈加青白,嘴唇動了動,用力扶著椅子扶手站起來,直看著熊嬤嬤道:“好,我不問了,若有信兒,不管白天夜裏,你趕緊打發人告訴我一聲,若有什麼用得著的,隻管吩咐我,人也好錢也罷,萬事皆可,隻求恬姐兒平安。”
“大娘子放心。”熊嬤嬤神情晦暗的點頭應了,俞瑤芳辭了熊嬤嬤出來上了車,車子一路晃進清江侯府,俞瑤芳才從紛雜錯亂的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站在二門裏呆了好半天,轉身直往徐夫人居住的正院急步過去。
徐夫人奇怪的看著橫衝直撞進來的女兒,愕然看著她極不耐煩的趕走屋裏侍立的丫頭婆子。俞瑤芳趕走眾人,兩步竄到門口,掀簾子左右看了看,這才轉身衝到炕前,一把拉住徐夫人的手,整個身子貼過去,帶著哭腔將去晉寧郡王府看望李恬的經過說了,仰著滿是眼淚的臉道:“阿娘,你說恬恬她……她會不會有事?”徐夫人聽的呆了,下意識的答道:“當然不會有事!恬恬怎麼會有事?!”
徐夫人斬釘截鐵的回答讓俞瑤芳心裏一下子鬆緩了不少,臉在徐夫人肩上蹭了蹭,抽泣聲漸輕,徐夫人的臉色越變越難看,抬手拭了拭俞瑤芳臉上的淚痕低聲道:“瑤瑤,你聽著,恬姐兒必定是出了大事了,咱們幫不上她就算了,可不能添亂,五爺既吩咐不讓外頭知道,這事任誰也不能再提一個字,不但不能提,還得和往常一樣,該怎麼往來就怎麼往來,聽到沒有?”
“嗯,”俞瑤芳忙點頭不已:“阿娘,你說,恬恬能出什麼事?”徐夫人苦笑著搖了搖頭,兩人相對無言呆了半天,徐夫人拍了拍俞瑤芳的胳膊道:“咱們娘倆都是沒用的人,你陪我到後麵佛堂上柱香,求菩薩保佑恬姐兒平安無事。”俞瑤芳忙連聲答應著站起來,扶著徐夫人轉進後麵佛堂,徐夫人跌跪在佛前蒲團上,雙手合什喃喃念誦不停,唯願菩薩保佑恬姐兒平安無事,恬姐兒若能平安無事,她願餘生吃齋守戒。
弦月如鉤,晉寧郡王府正院上房內的靜寂突然被一聲驚叫劃破,合衣宿在外間的瓔珞急忙起身,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屋裏五皇子低沉的吩咐:“掌燈!”瓔珞急忙挑亮燈捧進去,五皇子額頭滲著冷汗,手扶床沿半坐半趴,仿佛被瓔珞手裏的燈光驚到了,‘呼’的挺直上身,見是瓔珞,鬆了口氣擺手道:“把燈放下,出去!”瓔珞依言放下燭台,垂手退了出去。
五皇子往後重重倒在床上,仰頭看著隨著燭光晃動而明滅變幻不定的雕梁,閉上眼睛深吸深吐了幾口氣,睜開眼定定的看著雕畫細致的屋梁,怔怔的出了神,剛才怎麼會做那樣的夢?五皇子用力按了按額頭,呻吟般吐了口氣,隻覺得心亂如麻,恬恬到底是死是活?落雁山下那條路上,什麼都能打掃幹淨,隻有深滲入土的鮮血無法清除,那麼多濃的血腥味,那麼多的血,恬恬……五皇子心裏一陣劇痛,手從額頭落到胸前,牙間嘶嘶抽了口氣,不能再想了,那報信的神秘人說恬恬是被人劫持,那必定是被人劫持,自己不能多想!
五皇子的手落到床上,無意識的在空空的另一邊摸來摸去,恬恬這會兒怎麼樣了?睡著了沒有?她比自己心思重,怎麼能睡得著?她在哪兒呢?五皇子越想越亂,肯定是老四劫走了她,五皇子摸著被子的手攥成了拳頭,他難道不知道?就算他三媒六聘的娶她,她也不會嫁給他的麼?!他就不知道什麼叫放手?他不知道,他就要打的他知道!五皇子錯著牙,用力捶在床板上。
“來人,請管先生過來說話!”五皇子‘呼’的坐起來,厲聲吩咐道,瓔珞一直守在外間,聽到吩咐,急忙答應一聲,急出門叫了兩個穩妥的婆子去請管通過來。
屋裏,五皇子已經拖上鞋下床,擺手屏退進來侍候的瓔珞,隨手拿了件鬥蓬裹上,邊走邊吩咐道:“請管先生到廂房,去叫熊嬤嬤進來侍候。”瓔珞答應一聲退下,五皇子跨出上房,緊了緊鬥蓬,站在廊下仰頭看著圓了又缺的月亮,心裏的酸痛無以言表。
從那天起,這個院子,這個府邸就空空落落了,空的讓他彷徨無依、四下無靠,五皇子用力緊了緊鬥蓬,低下頭沿著走廊一步步往前踱,他頭一回見她是什麼時候?不是在東陽郡王府別莊,他之前肯定見過她,那天他跑上小山,她往下跑,回眸一笑是那樣熟悉,他肯定之前也見過她,不過想不起來了而已。五皇子漫騰無邊的想著往事,他和她總能碰到一起,每回巧遇到她,他都莫名的興奮好些天,興奮到總想找人說一說每一個細節……
她嫁給了自己,五皇子停在廂房門口,嘴角隱隱露出絲笑意,他從沒敢想過的事,他興奮而暈,一路頭重腳輕暈到成親,五皇子抬手拍了拍廊柱,繼續往前踱步,他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在那個皇族、在這個世間孤獨無依的?已經記不得了,五皇子挨個拍著廊柱,當初聽說她居然接手這府邸修繕之事,他莫名的打心底妥帖舒暢,他信任她,五皇子腳下頓了頓,他無法理清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信任她,也許是因為她跟他說的那些赤誠之極的話?因為她對他從不掩飾?還是因為,他跟她的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