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棄(2 / 3)

“沒有什麼值不值,想這樣做,所以,就做了。”鍾原似乎不以為然。

“可是,你還是不願意過來。”式兒的臉是那樣的痛苦。

鍾原低下頭,沉默了很久,然後說:“是,我真的不能再讓她哭,我已經為你讓她流了一次淚,我不想再傷害她。”

式兒的臉上有一行血淚,緩緩流出,慢慢地說:“你心裏愛的還是她,雖然你說願意和我走,願意保護我,願意讓我不孤單,可是,你的心裏還是最愛她,因為,在傷害麵前,你選擇了傷害我來保護她。”

鍾原不能言語,嗓子已經哽咽,半天才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式兒卻露出了冷笑:“如果我硬要拖你過來呢?在我的幻境裏,你也無力反抗。”

鍾原隻是呆呆地看著她,然後一字一句地說:“我也絕不會反抗,這是我欠你的。”

式兒一聽,怔了一下,還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她要拉他過河,到達死亡的對岸,這樣他就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失落,他的心裏就不會再有別的人,兩人就可以永遠擁在一起相互取暖,她就再也不用忍受那深入骨髓的寒冷,那樣漫長沒有邊際的黑暗,她再也不會害怕什麼。

他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樣,他是真心地疼她,不被她所迷幻,真心願意愛她的人。

她不能放過他,像溺水的人不能放過最後一根稻草一樣。

鍾原看著她由遠至近,一步一步地走著,水麵平如鏡,她踩下去,沒有半點水波漣漪。

當命運的雙手開始展開,他是無法反抗,但他卻在那一刹明白了自己的心,其實一個人的心裏真的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我可以喜歡你,疼愛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但我卻隻能愛她。

明朗衝出七婆的小屋時,蘇怡已經失去理智了,她像已經瘋了一樣,在漫無目的地亂跑,平安根本拉不住她。

明朗站在那裏,想了想,平安提醒他道:“上次,鍾原不是說過自己就是下一個嗎?”明朗猛地大叫:“還沒有死,還有時間,我知道他在哪裏了。”這下幾個人又開始飛奔,直往小區的一棟樓上跑。

就是在那棟樓的天台上,前不久才自殺身亡一個男子,鍾原曾經指給明朗看過,告訴過他自己是在哪個天台被男人曖昧地指著說:“下一個是你。”

那男人不是自殺,是被鬼勾引,鍾原應該也在那裏。

很快就到了天台,果然借著微微的一點月光看到天台邊上站著一個人,站得那麼危險,再往前走兩步,他就會掉下去。

蘇怡尖叫著往前衝,被張偉軍一把拉住:“別去,小心驚動了他,就完了。”

明朗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而在鍾原的眼前也看到有式兒一步步地往前靠近,近了近了,都要接觸到手指了,鍾原渾身僵硬,式兒已經要拉他入河水了。

“鍾原?鍾原?”明郎輕輕叫他。

鍾原半張著眼睛,兩眼無神,根本不搭理他。

明朗湊近仔細看鍾原的眼睛,他的瞳孔放大了,反射出一個小小的明朗的臉來。明朗覺得不妙,輕輕拍拍鍾原的肩,卻發現肌肉緊繃,觸手冰涼,仿佛有一道冷氣衝進自己手指尖。

明朗心頭一驚。這是……入魔!

他大叫鍾原的名字,想把他叫醒,同時用力扳著鍾原肩膀,想把他拉回安全地帶。誰料鍾原卻像紮根了一樣,任明朗用力推他,卻紋絲不動。

明朗心知不好,算一算,鍾原被那花鬼纏身已經這麼久了,現在沒有出事已經是奇跡,再拖下去,就麻煩了,除了用力擊打鍾原,卻一時也無法可施。鍾原又向前邁了一步,緩慢卻不可阻擋,竟把明朗擠到天台邊上。明朗回頭看了一眼,五層樓的距離下麵是草坪。

掉下去也沒有什麼吧……一瞬間,明朗的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接著悚然一驚,自己也著魔了不成?

他馬上收攝心神,再不敢碰鍾原。

鍾原又向前走了一步,手已經扶在了天台的欄杆上。隻要再一步,他就會越過天台,走入到夜色中去了。

明朗下定決心,咬住自己舌尖。既然無計可施,隻好用最後一招了。

爺爺的樣子浮現在腦海裏。“這一招一定要小心使用。放出所有陽氣,不留一點餘地,一瞬間元神出竅,很容易引周圍野鬼入侵。不僅如此,你和被鬼附身之人手足相觸,如果一擊得勝,打得蕩然無存也就罷了;可是如果道行不夠,很可能引得反噬,其後果不堪設想。柯家人裏,你算有天分的,可是從小就被慣壞了,唉……”

明朗明白爺爺的歎息。但是現在,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呢。他從小貪玩,加上家境優裕,寵還來不及,哪還舍得讓他花心思修習家傳法術。他雖然天生聰明,但從不肯下苦功,學到的隻不到父親的十分之一,更別提和爺爺相比了。現在自己的那點法術,隻能在一個月中的某幾天才能發揮。今天不是什麼特別日子,隻好兵行險著了。

明朗隻有在心中求柯家列祖列宗保佑了。他默默念動口訣,用力咬破舌尖,抓住鍾原的手,猛地吐氣開聲:“破!”一口血噴到鍾原木然的臉上。

明朗感到一陣刺骨的涼意從雙手鑽進來,直通到心髒。他覺得心髒像是被一隻冰涼的手重重地捏住,血液一下子全都湧到腦部,眼前一黑,癱倒下去了。

鍾原在一瞬間睜開雙眼,隻見所有的景色都不見了,而自己的手被另一個人給一把握住,有溫熱的東西濺到自己的手上,式兒像被火燒一樣縮回手,悲傷地看他一眼,就慢慢地被拖走了。

鍾原的身子立馬被人抱住,一回頭正是張偉軍,自己正站在天台上,隻差一步就掉下去,結果會是粉身碎骨。

蘇怡撲了過來,紮進鍾原的懷裏瑟瑟發抖,半天都哭不出來。而易平安已經搶去抱昏倒過去的明朗,入手像最冷的冰一樣,冷得平安打心底裏涼了起來,她本能地想放手,但卻不自覺地抱得更緊。

明朗有這點暖氣傳來,稍好一點,慢慢睜開眼,看了一眼平安說:“快放下我,我已經被陰氣所浸,被那花鬼反噬,她極陰寒,你別抱了,會損你陽壽的。”

明朗掙紮著想離開平安的懷抱,卻被平安緊緊地從背後摟著,她的臉貼在明朗的脖子上,那脖子那樣的冰冷,像一塊無法融化的千年寒冰。

她埋著頭,也許這是她最後一次擁抱,如果不是在這個關頭,她怎麼有勇氣又有借口去抱著明朗?

她以為自己沒事,不過是平常失戀中的一次,好普通,雖然難過,可是,傷口總會好,心裏再痛,也有一天會麻掉,等麻掉了也就習慣了,會忘記的。

但今天一看到明朗,她才知道,這一次自己是玩真的了。

對一個和尚,而且還是一個不愛自己的和尚,動了最真的感情,平安除了貼著他的脖子苦笑還能幹什麼?

明朗無力掙脫,急得要命,口不擇言地說:“你放開吧,我不會喜歡你,我們真的不可能,你這樣做沒有什麼意思,喂一條狗也好過對我好。”

“我願意,關你屁事,我願意喜歡你,你管得著嗎?”平安在背後一邊流淚,一邊低低地應道,她既然無法逃避這種強烈的感情,也隻好堅強地麵對。

“真的會損你陽壽,我自己會好,我們柯家人不會被這種陰氣所傷陽壽,你們普通人不行的。”明朗強撐著說了這句話,卻一口噴出鮮血,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從前那場惡戰裏受到的重傷從來都沒有真正地好過,今天勉強又動用這麼危險的法術救鍾原,已經是新傷帶動了嚴重的舊傷,那才是致命的。

他眼前慢慢地暗了下去,他心裏知道,如果沒有平安那一點陽氣源源不斷地送來,自己隨時都可能斷命,可是,平安多抱自己一分鍾,就會多一絲危險和災難,他感覺到她已經冷得發抖,雖然強撐著說笑,但聲音已經變了。

明朗的心開始微微地疼,因為自己不能保護平安,還讓她陷入危險,付出這麼多,她貼著他的時候,他為什麼會在某一個時刻恍惚,想時間就這樣停住,再也不用承擔那麼多的思念與痛苦。

像是在沙漠裏行走太久的人,猛然遇到了一口清泉,就想停住,不願意再繼續那艱難的行程。

鍾原這邊情況也不太好,受花鬼拖入幻境的時間太長,雖然已經被救了回來,但身體卻虛弱得不行了。

蘇怡拿起手機就準備打120,但張偉軍製止了她:“沒用的,送醫院沒用,我們應該馬上回法音寺去,明朗與鍾原的情況都很危險。”

“回去,回去有什麼用?法音寺的主持都這個德性。”蘇怡指著已經縮成一團的明朗。

張偉軍很嚴肅地說:“千萬不要小看了法音寺,它可是一個千年古寺,雖然名氣不大,但是,除魔的名氣在外,我也不知道師父為什麼看中了這個家夥當主持,但,除他之外,法音寺裏我的師兄都要比他強很多。”

蘇怡一臉的不相信。

“真的,他現在是被陰氣所傷,在寺裏可以有佛法至剛至陽去治療。”

蘇怡看了一眼已經昏過去的鍾原說:“他也要去嗎?”

張偉軍惡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報複她剛剛輕視師門之仇:“他現在隻是身子太虛弱了,應該是要輸一點葡萄糖,現在的醫院更適合他。”

蘇怡為難地看看鍾原,又看看明朗,她現在隻能照顧一個。

張偉軍哼了一下:“別看了,很明顯你隻想照顧鍾原,這麼偏心連瞎子都看得出,快送這個家夥去醫院吧,我和易平安送明朗去法音寺好了。”

“好,我這就去醫院,不過你們怎麼去法音寺呢?”

“怎麼去?隻能是坐火車去了,開車應該不安全,我不可能一邊照顧明朗一邊開車,”

蘇怡站起來,感覺到了鍾原已經呼吸平穩,她對著張偉軍一擊掌,然後說:“放心,這裏就交給我了。”這一刹,她感覺這個像是半老頭一樣沒有什麼用的人,這個時候特別像一個偉大的男人,敢於擔當。

張偉軍也看了她一眼,感覺這個貪財的老板娘這個時候特別的講義氣,可以做一個好哥們,他暗下決心一定要保護好明朗與平安,安全地將他們送達法音寺。

黑夜雖然很長,可是,有這些人的友情與關心,這個夜就不會太冷太淒涼,也不會讓人感覺永不著邊際。

鍾原掙紮了一下,醒來後,看了一眼蘇怡,笑了笑,問:“明朗好嗎?”

蘇怡沒有出聲,鍾原扭頭看了看明朗,斷斷續續地說:“臭和尚,誰要你救,把自己傷了,能好嗎?”

明朗裝出不屑的樣子:“什麼傷到,不過是皮外傷,當然能好,你現在才是半死不活的,我就應該任你死。”

“快點好,我們還要開門做生意,少了你這個拉客的不行的。”鍾原堅定地看著他。

明朗點點頭:“我一定會回來的,你放心吧,你不要比我早死就是了,不然我們酒吧就少了免費服務生了。”

鍾原又困難地說:“我的花呢?”

“還提花?你為了這花都差點死了,現在還惦記著。”

“花怎麼樣了?”鍾原著急地問。

“死了。”張偉軍捧著那盆花過來,果然那本是綠意叢生的花,現在已經完全枯黃,花已經掉了下來,像滾著一個無頭屍體。

鍾原坐起來,嘴角泌出鮮血,手已經發抖,她真的死了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她,他感覺心裏一陣刺痛,手握著花就往後一撲,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那花被扯出了土,大家都驚奇地看到,那花並沒有根。

無根花,斷腸草,死亡的路上開的最多的植物,一時間寒氣就慢慢地包圍上來,蘇怡與張偉軍都不說話,看著那盆如此詭異的花。

七婆的小屋,像是永遠在地獄裏一樣,散發著淡淡的死亡氣息,七婆拿起一個植物的根莖,一拍桌子,下麵的畫符與擺著的活雞都在一時間冒出了鮮血,她把手一揮,就把那植物的根莖丟到正在燃燒著紙錢的火盆裏,刹間,屋裏傳來一聲女子慘烈的尖叫,像被火燒到一樣。

七婆淡淡地說:“沒想到你會背叛我,我這麼多年來,為了你做法殺了那麼多男人,才得他們的陽氣,保得你不魂飛魄散,你居然會忘恩負義。”

“我沒有,我沒有。”那聲音尖叫著分辯道。

“沒有,沒有你剛剛為什麼不殺了鍾原,把他的魂帶回來?”七婆的臉上有一種惡毒的光。

“我來不及動手,他就被那臭和尚給救了。”

“是來不及動手,還是舍不得動手?我看你是看上那小子了,根本就不舍得殺他,那麼多時間裏,你根本沒有殺他的意思,最後就是那臭和尚趕過來,其實也沒有你快,你是故意放他生路的,別以為我在這裏不知道,我在七星鎖魂陣裏怎麼可能不知道?你還敢說謊……”

那聲音已經慢慢變弱,奄奄一息:“求求你,幹娘,你放了式兒,我沒有看上他,我真的是來不及,我還幫你做事,我幫你去殺他,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這一次原諒式兒,是我錯了。”

七婆一揮手,火盆的火立馬滅了,她拿起那個曇花的根,聲音陰狠:“你可不要忘記了,你的根在我的手上,你再有反意,我立馬毀掉你的花根,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去吧,那小子對你有意,你要再殺他,也不是一件難事。”

隻聽那女子的抽泣聲漸行漸遠,慢慢地消失不見,隻留下無盡的空虛。

明朗脈搏紊亂,麵白如紙。張偉軍不讓易平安再抱他,不然的話,還沒有撐到法音寺,就得先死掉一個普通的女子。平安本是不肯,但是,張偉軍非常堅定地說他隻能照顧一個,如果連易平安也出事的話,他的本領就不夠用了。於是,易平安索性買了四張軟臥,包下了一個隔間,和張偉軍兩人輪流看著明朗。還好時間不長,隻要一夜就到了。

上了車,明朗就陷入昏睡,呼吸一時急促一時平靜,偶爾還渾身抽搐一會。平安心急如焚,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她猛地想起身上還帶著護身符,忙摘下來掛在明朗的脖子上。護身符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作用似的,明朗的神色安靜了下來。平安又幫他掖了掖被角,擦去他額角的冷汗。這個動作好像驚動了明朗,他突然抓住平安的手不肯放開,嘴裏含糊不清地念著:“不要死……不要走……血,都是血,不要,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