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如三月春風般溫暖,卻掩飾不住眼睛深處沉澱的痛苦。
記憶是灰暗的。那些可怖的毒蟲,那個女人猙獰而扭曲的麵容,如附骨之蛆一般停留在她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那個女人,是她的母親。
阿笙隻是她撿回的棄嬰,而她的親生女兒,則是阿笙的妹妹,杳歌。
沒有人知道,杳歌,那個現今被稱為南疆第一美人的女子,從小卻因患有怪病而醜陋不堪。因為自卑,她從不外出,而一家人也對此守口如瓶,所以外人一直以為阿笙便是獨女。
與醜陋的妹妹相比,阿笙雖才七、八歲的年紀,儼然已是個美人坯子。她從小乖巧懂事,每日照看妹妹,無微不至,從不間斷。她希望妹妹早日好起來,一家人和和美美,無憂無慮。
然而,即使是這樣一個渺小甚至卑微的願望,卻永遠可望而不可即。
那個黑夜,是她一生的轉折。
“你既對她這麼好,不如,就替她受苦吧……”
當那個女人獰笑著逼向她時,當成千上萬的毒蟲噬咬著她的身體時,小小的女孩流著淚呼喊著,懇求著,希望母親能夠放過自己。
卻,終究隻是徒勞。
仿若一個漫長的噩夢,即使醒來,也見不到陽光。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狹小而黑暗的空間裏,周身火辣辣地疼。她意識到,這是棺材。
曾經和藹的母親,竟真的要置自己於死地嗎?
她不想死!
小小的女孩拚命地拍打、呼救,直到嗓子沙啞,直到指尖鮮血淋漓,直到再次昏死過去……
再次醒來時,是在一棟陌生的竹樓裏,身旁繚繞著草藥的芬芳氣息。嫋嫋水汽中,慈眉善目的老人忙碌著,一切都是平靜而美好的,使她以為自己已經置身於另一個世界。
——也許是命不該絕,一位過路的巫師救了她,並收她為徒。然而,她的麵容,卻已是千瘡百孔。
無法接受毀容的事實,她苦苦哀求師傅,想習得塑顏之術,再造容顏。然而,修習這種邪術,卻要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
在蠱毒的侵蝕下,她白天是美麗善良的女子,夜晚卻變成了嗜血的惡魔。師父在世時,每日替她驅除蠱毒,並在竹樓周圍種植充滿陽氣的流鳶花,方可抑製她體內的陰戾之氣。然而後來,這唯一疼愛她的人,也離開了她。
“你師父……是怎麼死的?”
阿笙嘴角浮上一抹淺笑,眼神卻是刻骨的悲涼。
“我殺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除了月圓之夜能保持原貌不會癲狂外,夜晚的她越來越殘暴,連師父都無能為力。當黑夜吞噬大地的時候,體內的蠱毒使她瘋狂,僅存的一絲理智卻告訴她不能殺人。她無法控製自己,開始瘋狂地殘殺林中的小動物。掩埋在泥土中的屍骸堆積如山,使得原本並不發光的流鳶花竟發出了淡淡紅光。
那是血的顏色,是用鮮血澆灌出的花!
終於,那天夜裏,當師父試圖阻止她的殺戮時,殘存的一絲理智終於泯滅,她手中的尖刀,劃破了他的喉管。
師父須發皆白的頭顱劃過一道緋色的弧線,落在血泊裏。
老人的雙目猶未合上,靜靜地望著她。眼神中沒有痛苦,有的,隻是深深的悲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