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悠悠地說:“是真的,剛剛那團火向我飄過來的時候,我分明看見高敏就在那團火裏,她叫我救她,還責問我為什麼不救她……當那團火燒到我的時候,我聽見她在笑,笑得很奇怪,她說……她說……”葉寒停了下來,將身體弓成一團,臉上流露出來的恐懼足以令人窒息。
幾個女孩子紛紛追問:“她說什麼了?”
我看見一滴晶瑩的液體,順著葉寒的眼角滑落下來。她轉動了一下眼珠,看了看我們每一個人,然後說:“高敏說……我們……都得死……”
冷夢凡失聲叫了起來:“為什麼呀?我們從來沒有得罪過高敏,她為什麼要這麼說?”
葉寒的表情變得很痛苦,還有一絲絕望,喃聲道:“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連城都差點要哭了,從我的背後鑽出來,焦急地說:“會不會是晚上為她超度時間超過了兩分鍾……”
冷夢凡打斷她的話:“這也不能怪我們呀,風太大了,根本點不著嘛。葉寒,你是不是看錯了?你因為太害怕,所以產生了幻覺?”
葉寒一口咬定所自己沒看錯,然後,她突然翻過身去,臉朝著牆壁,輕聲說了一句:“她就站在門口,你們沒有看到嗎?”
葉寒的話音一落,連城便大叫一聲:“媽呀!”一個箭步奔到了冷夢凡的床邊,飛快地爬了上去,縮在了冷夢凡的身後。
我呆愣愣地站著,一動也不敢動,葉寒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直地***了我的心髒,因為我此刻就站在門邊,背對著門外,我甚至能感覺到高敏正站在我的身後,冷冷地盯著我,盯得我全身疼痛,無法動彈。
最後,還是關雨菲跑過來將我拉開。
這麼一鬧,連城不敢再回宿舍了,我本來讓她跟我睡的,但她見我睡的是高敏的床,頭搖得像撥浪鼓,又因為葉寒晚上神經兮兮的,關雨菲又太胖,所以連城就跟冷夢凡睡。
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葉寒真的看見了高敏嗎?可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看到,而其他人卻沒有?會不會是她在說謊?其實她根本什麼都沒看到,她所說的一切全是騙人的?可她為什麼要騙我們呢?難道拿一個死人來開玩笑,她不害怕麼?
我想起關雨菲曾跟我說,學校裏以前也有人鬼上身過,於是,我輕喚了一聲:“關雨菲,你睡了嗎?”
關雨菲沒反應,倒是葉寒翻了個身,回應我:“你也睡不著嗎,古小煙?”
經過晚上的事以後,我有些怕她,趕緊說:“不是,我……我很困了。”
她歎了一口氣:“你一定在懷疑我說的那些不是真的,對嗎?其實,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為……”她頓了頓,又接著說,“也許,等高敏真的來找你了,你就會明白的,你用心去感受一下,一定能感覺得到她的……”
我被她說得汗毛直豎,慌忙打斷她:“別說了,睡吧。”
許久以後,我仍然無法入睡,滿腦子全是葉寒說的那句話:“也許,等高敏真的來找你了,你就會明白的,你用心去感受一下,一定能感覺得到她的……”
不知不覺中,我竟鬼使神差地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凝神傾聽著,果然,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輕飄飄地飄到了我的耳邊,我全身戰栗了一下,那聲音竟是——救……我……救……我……
我猛一下睜開了眼睛,希望自己所聽到的隻是幻覺,可那個聲音卻仍然時起時伏地響著,似乎……就來自門外……
難道,真的是高敏?
漸漸地,一種不可抗拒的神奇力量緊緊地抓住了我,我翻身下了床,夢遊般地朝著那個聲音的方向而去,腦子裏轟轟作響,就快要被那個聲音撐破了。這一刻,我完全相信葉寒所說的一切,她曾經說高敏在呼喚她,指引著她去某一個地方,而現在,我正經曆著她的經曆,那個聲音就在前麵,它在誘惑著我跟它走。
我不知道它要帶我去哪兒,我隻知道不停地往前走,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使勁地將我往前推一樣。
等到我清醒的時候,我已經站在荷花池了,就站在那棵大樹下,冷冷的風在我耳邊呼呼直響,腳下是我們晚上燒的那些符和香,已經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在那堆被燒過的符裏麵,我看見了一個白糊糊的東西,我彎腰撿起來看,發現那是高敏的照片,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一個頭,在對我甜甜地笑著。
看著看著,我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這張照片不是我們晚上燒的那一張!
我們燒的那一張,高敏是披散著頭發的,而現在這一張,高敏將頭發梳成了一個高高的辮子……
我扔掉照片,轉身就跑,剛跑出荷花池就跟人撞了個滿懷,我再也忍不住尖叫,嚇得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緊接著,一束手電筒的光向我照了過來,那個人開口說話了:“怎麼又是你?”
隨著他這一開口,我也認出他了,他是江川大學的校工,叫蒲鵬。我跟關雨菲那晚在水房裏發現周子揚的屍體時,就是他用手電筒照我們的。我之所以很快就認出了他,倒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我後來也見過他幾次,發現他跟教我們班聽力課的陳老師有幾分相似,年齡、身型都差不多,而且他們有一個共同點——有點駝背。
我驚魂未定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大口地喘著氣。
蒲鵬用手電筒照了照我身後,問道:“你三更半夜來這裏幹嗎?”
我呆呆地望著他,不知作何回答,但瞬間我的心裏又升起了一團疑雲,警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反問道:“那您來這裏幹嗎?”
他似乎歎了一口氣,說:“最近學校裏發生了很多事情,所以領導讓我們晚上加緊巡邏,走吧,我送你出去,晚上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很危險的,尤其是……這裏。”
我哆嗦了一下,快步往前走了走,但還是不敢跟他靠得太近,我總覺得他有些可疑,他突然出現在這裏,真的隻是巡邏嗎?
很快,他便把我送到了宿舍樓下,還用手電筒照著我上樓。
宿舍裏烏漆抹黑的,我摸索著上了床,將臉蒙進被單裏,想到剛剛莫名其妙地跑去荷花池就讓我全身發冷,真的是高敏的鬼魂在指引我的嗎?她為什麼要指引我去荷花池?就是想讓我看到那張照片嗎?為什麼那張照片跟我們晚上燒的那張不一樣?難道是我們走了以後,又有人去那裏燒高敏的照片?怎麼可能呢?
那麼,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33
又有人死了。
我還在床上的時候就聽到了這個消息。
這次的案發地點是在運動館三樓的乒乓球室。
於是,又像上次在荷花池發現劉小惠的屍體那樣,幾乎所有的人都朝運動館奔去,隻一會兒工夫,乒乓球室就被圍得水泄不通。
經查,死者名叫宋靜茹,22歲,福建廈門人,江川大學曆史係三年級學生。死因為顱腦損傷。屍體被平放於乒乓球桌上,手腳攤開呈大字型,屍體的脖子上架著乒乓球網——初步懷疑,凶手先將乒乓球網拆下來,再將屍體放上去,然後再裝上乒乓球網;屍體的頭顱被砸得稀爛,頭顱上方橫放著一把大號錘子,錘子上沾有大量血跡、頭發和頭骨碎片,經檢驗,屬於死者宋靜茹,但錘子上沒有任何指紋。除死者頭顱處血肉模糊之外,現場並沒有血跡斑斑,也沒有搏鬥過的痕跡。經初步勘察,乒乓球室不是命案的第一現場,死者是在別處被殺後移至乒乓球室。
跟周子揚一樣,宋靜茹的手裏也有一張血跡斑斑的魔鬼牌。
紙牌上又是一個惡魔的圖像!隻見這位惡魔身著綠色盔甲,他的頭上有著一對蒼蠅般的巨大觸角,背後也長著一對黑色的、薄薄的羽翼。圖中的他正仰起頭,高舉著雙手,好像準備猛拍羽翼、飛向高空……但奇怪的是,他的嘴巴處,被紅色的筆勾出一排歪歪扭扭的線條,乍一看,就像一個人的嘴巴給上下縫合了起來似的。不僅如此,在他的十根手指根部也同樣被紅筆劃過。
紙牌的底部,有著一個很小的英文單詞,不過這次的,卻是:Beelzubub。
有了上次“撒旦”的經驗,所以這次很快就知道魔鬼牌上的惡魔是誰了,正是“蒼蠅之王”別西卜,在“七宗罪”中,它代表的是“暴食”。
周子揚手裏的那張魔鬼牌“撒旦”的確是在暗示下一個受害者的信息——憤怒之罪——經查,宋靜茹生前脾氣極其暴躁,常動不動就與人發生爭執、吵鬧……
也就是說,宋靜茹手裏的魔鬼牌是在暗示下一個受害者將死於“暴食”。
除此之外,還在宋靜茹的牛仔褲口袋裏發現了一張紙,上麵寫著:
此時無聲勝有聲
手把芙蓉朝玉京
鄉村四月閑人少
一頁古詩
十觴亦不醉
狂歌五柳前
警方查明,紙上的字跡並非宋靜茹所寫。
那麼,為什麼會在她的牛仔褲口袋裏?
這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如果這張紙是凶手留下來的,為什麼不跟魔鬼牌放在一起?如果跟凶手沒有關係,那會是誰寫給宋靜茹的?這並不是一首完整的古詩,而是東拚西湊出來的。因考慮到這張紙是在死者的口袋裏發現的,羅天專門查了這幾句話的意思。
“此時無聲勝有聲”,這句話摘自白居易的《琵琶行》,是指琵琶女曲中聲音近弱到無時,作者卻仍能感覺到曲子所蘊含的情調;“手把芙蓉朝玉京”,摘自李白的《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玉京,道教謂元始天尊居處。這句話的前麵還有一句“遙見仙人彩雲裏”,意思是說詩人仿佛遠遠望見神仙在彩雲裏,手拿著蓮花飛向玉京;“鄉村四月閑人少”,摘自翁卷的《鄉村四月》,歌頌江南初夏的繁忙農事,指四月忙季,家家戶戶都在忙碌不停;“一頁古詩”暫且不解,因為根本不知道怎麼解;“十觴亦不醉”,摘自杜甫的《贈衛八處士》,指故人重逢話舊,不是細斟慢酌,而是一連就進了十大杯酒,這是主人內心不平靜的表現;“狂歌五柳前”,摘自王維的《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指在優美的景色和濃厚的田原氣氛中抒發自己衝淡閑散的心情。
如此亂七八糟的詩句拚湊在一起,實在難以看出裏麵的含義。
我皺緊了眉頭,看了看羅天:“這是什麼意思?”
羅天顯然也不明白,一臉的茫然和疲憊:“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覺這裏麵是有所暗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