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從荷花池出來時,下起了大雨,雷聲在低空一個緊接一個地炸響,炸得人心驚膽戰。我不知道羅天是憑什麼推斷出劉小惠不是自殺的,我問了他,可是他不告訴我。如果他剛才發現了什麼,我覺得不太可能,因為傍晚的時候下過一場雨,即使有線索,也早應該被雨水衝掉了,那麼,他為什麼斷定劉小惠並非自殺?
還有,到底是誰燒的紙錢?是在拜祭劉小惠嗎?
我跟羅天冒雨奔出了小樹林,晚自習還沒結束,羅天讓我趕緊回宿舍換衣服,可別淋壞了。
我點頭應著,往宿舍樓衝去,抬眼間,卻遠遠地看見在我住的那間宿舍門口吊著一個白糊糊的人影,他(她)的身體好像還在左右搖晃。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猛地停住腳,尖叫著:"羅天!羅天!"
羅天還沒跑遠,聽到我的尖叫便立刻停了下來,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誰?"
我來不及回答他的話,飛快地往宿舍樓跑去,一口氣跑到了四樓,隻見搖搖晃晃站在一條凳子上的女子竟是葉寒,她踮著腳尖,兩手舉過頭頂,一副準備上吊的造型。
我嚇破了膽,大叫一聲:"葉寒--"
隨著我的聲音一響,葉寒像是受到了驚嚇一樣,搖晃得更厲害了,尖叫一聲,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就在她摔下來的同時,羅天一個箭步飛奔過去,及時抱住了葉寒。
我驚魂未定地撲過去,抓住葉寒:"你怎麼了?為什麼要想不開啊?"
葉寒自己顯然也被嚇倒了,她拍了拍胸口,不解地望望羅天,又望望我:"想不開?"
"是啊。"我抬頭朝門上看去,卻沒有發現繩子之類的東西,我疑惑道,"你剛剛不是……"
葉寒也朝門上看了看,隨即便恍然大悟般地笑開了:"你們以為我要上吊啊?哈哈,我隻是換燈泡啦。"
看著她手裏的燈泡,我頓時鬆了一口氣,真是虛驚一場。
很快,羅天便把燈泡換好了,葉寒為了答謝他剛才的"英雄救美",非得送羅天下樓,回來後,就變成花癡了,一個勁兒地拉著我問長問短:"哎,古小煙,你跟羅老師是不是認識啊?"
不等我開口,她又自顧地說:"哈!你們肯定認識,否則怎麼會一起上樓來呢?而且兩個人都淋得跟落湯雞一樣,你晚上又沒去上自習,是不是跟他約會去了?老實交代,他是你什麼人?"
我被她纏得沒辦法,隻得含糊地隨便應了一聲:"呃,表哥。"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表哥?不會吧?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啊?你們倆怎麼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忍無可忍地翻了翻白眼:"拜托,表兄妹而已,又不是親兄妹,親兄妹還有長得不像的呢。"
她嘻嘻一笑道:"也對哦。"然後,她又歪著腦袋,喋喋不休地說,"我還是不相信,你怎麼有一個那麼帥的表哥?他是幹什麼的呀,怎麼突然跑來咱們班教法律?他結婚了嗎?或者有沒有女朋友?他多大了?"
我正不知如何躲開葉寒這些無聊的問題,冷夢凡下自習回來了,她一進門就問:"誰啊?誰有沒有結婚,有沒有女朋友?"
我怕葉寒囉嗦,趕緊把話接了過來:"咦?關雨菲呢?她怎麼沒和你一塊兒回來?"
冷夢凡揮了揮手:"她呀,剛在樓下讓蘇晨陽逮著了,我可不想做電燈泡。"
我還想再說話,葉寒已經從床上跳了起來,把冷夢凡拉過去,將羅天剛才怎樣"英雄救美"的事跡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說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你知道嗎,羅老師竟然是古小煙的表哥耶!"
冷夢凡驚奇地看著我:"你表哥?真的還是假的?"
事已至此,我隻得硬著頭皮說是真的,趕緊拿了睡衣去洗澡,這該死的葉寒。
洗完澡回來,竟意外地看見冷夢凡正趴在床上哭,哭得悲悲切切,關雨菲已經回來了,跟葉寒坐在床邊安慰冷夢凡。我走過去,詫異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葉寒說:"她剛剛接到電話,說她奶奶病逝了。"
冷夢凡哭得更傷心了,瘦弱的肩膀不停地抽動著,任我們怎麼安慰都無濟於事。一直到宿舍熄燈,她才從悲痛中漸漸平靜下來,哽咽著說:"你們去睡吧,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我們這才紛紛回到各自的床上。
晚上淋了一場雨,這會兒感覺全身疲乏,盡管眼皮沉重得粘在了一起,可是我的腦子卻是出奇的清醒,反反複複都是在荷花池看見的那些"鬼火",真的是有人在燒紙錢嗎?羅天說劉小惠不是自殺的,那麼她又是被誰殺死的?那些"鬼火"會不會是她的鬼魂?如果是的話,她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雨仍在不停地下著,窗外電閃雷鳴,好不容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可是噩夢卻伺機而入,我夢見黑暗如潮水般向我襲來,一雙枯瘦如柴的手攀上了我的床沿,繼而在我身上一頓亂摸,我看不到那雙手的主人,他(她)隱藏在黑暗中。我奮力地掙紮著,終於大汗淋漓地醒了過來。
那雙手是誰的?我心有餘悸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還沒等我從噩夢中緩過神,就聽見對麵的床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驚恐地轉過頭去看,原來是冷夢凡在床上翻來覆去,她大概還在為奶奶病逝的事傷心吧。我鬆了一口氣,問道:"冷夢凡?你還沒睡麼?"
冷夢凡停止了翻動,輕聲說:"嗯,我睡不著。"她的聲音有些喑啞,"你也沒睡?"
"我剛剛做了個噩夢,現在睡不著了。"
"那你過來跟我睡吧,"說著,冷夢凡往裏麵挪了挪,騰出一個位子給我。
"還在為你奶奶的事傷心?"我抱起枕頭爬到她床上,在她身邊躺了下去。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好像又要哭。借著窗外時不時的閃電,我看見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又紅又腫。人都已經死了,我知道怎麼安慰都沒用的,於是,我問她:"你要請假回家嗎?"
她說:"要的,剛接完電話那會兒我已經給班主任打過電話請假了,明天早上七點會有一趟火車,到時候你幫我把請假條帶給班長,好嗎?"
我點點頭:"好的,你也別太難過了。"
她長歎一聲,悠悠地說:"怎麼能不難過呢?我一想到奶奶心裏就疼得很,其實奶奶很可憐的,我爺爺死得早,她隻有我爸一個兒子,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爸身上。後來,我爸有出息了,賺了很多錢,在城裏買了房子,也把奶奶接了過去,誰知奶奶竟跟我媽不合,三天兩頭地吵架,我媽嫌她老思想、笨手笨腳,奶奶也嫌我媽不務正業,整天隻知道打麻將,我爸夾在她們中間兩頭都不是,再後來,奶奶因為心疼我爸,不想讓我爸為難,就自己回農村去了。唉,奶奶都七十多歲了,身體又不好,這次聽說病得很厲害,可她怕我爸擔心,愣是沒講,結果終於熬不住了,早上咽氣的時候也沒見到我爸最後一眼……"
說著說著,冷夢凡的眼淚又落了下來,然後又絮絮叨叨地對我說她奶奶如何如何疼她,一直說到後半夜她才睡去。婆媳之間自古以來就是最難說清的事了,如果我以後成了羅天的媳婦,我一定好好地待他媽。一想到羅天,我的心裏便暖暖的。
我翻了個身,輕輕地闔上了眼睛,但就在我即將入睡之時,耳邊再次傳來一陣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我猛地睜開了眼睛,凝神聽著。
沒錯,就是這個哭聲,昨天晚上我也聽到過。我渾身打了個冷戰,難道真的是荷花池裏的嬰怨?
聽了沒多久,我突然眼睛一直,不對,這好像不是小孩子的哭聲,更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而且……就來自這間宿舍。
更可怕的是,它好像是從高敏床上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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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我總是能時不時地聽見那可怕的哭聲,搞得我睡眠質量嚴重下降,上課老走神,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到最後,我甚至不敢再靠近高敏那張床。聽人說,如果一個人的怨氣太重的話,那麼在死後,他(她)的魂魄就會一直殘留在他(她)死去的地方。我想,那哭聲肯定是高敏發出來的,所以,趁冷夢凡回家的這兩天,我一直賴在她的床上睡。
我不敢把自己的害怕告訴羅天,因為他總是說我,什麼都好,就是有一點讓他很頭疼,太容易相信鬼神之說了。其實我也不是這麼迷信的,隻是因為很多事情就發生在我身邊,所以,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在我閉目養神之際,葉寒從門外奔了進來,走到我身旁,用大腿碰了碰我,遞給我一個還在滴水的蘋果。
我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翻過身去:"不吃,我困死了。"
她一把將我扳了過去:"還睡啊?快要上課了呢。"
我不滿地皺了皺眉:"我不想去上課了,你幫我請個假吧。"
葉寒立即說:"那可不行,下午是範老頭的課。"
葉寒說的範老頭是我們的語法課老師範海舟,因為我剛來學校,也不是很了解他的為人,不過聽說他嚴厲得很,而且每次上課前都要點名,下課前還要再點一次名,如果有缺席的,被他逮著就慘了,他總能想出法子折磨你,所以,隻要是他的課,肯定不會有人遲到早退。
其實範老頭一點都不老,最多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穿著很時尚,不管在任何場合,都穿得整整齊齊的,衣服上看不到半點褶皺,頭發也油光發亮,最典型的就是他那雙皮鞋了,亮得能照出人影。天知道這些學生為什麼會叫他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