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喬楊輝輕輕叫了一聲。
“嗯。”王雲華輕輕答道。
“我能抱你一下嗎？”喬楊輝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遲疑了片刻，王雲華才“嗯”了一聲，也是輕得幾乎隻有她自己才能聽得到。
喬楊輝牽著王雲華的手站了起來。王雲華仍是垂著頭。喬楊輝與王雲華麵對麵站著。王雲華將另一隻手也伸向喬楊輝，倆人的一雙手都牽在了一起。喬楊輝低頭看著王雲華，見她的頸脖潔白而美麗。王雲華飛快地抬頭看了喬楊輝一眼，便將頭抵在了喬楊輝的胸前。喬楊輝終於鼓起勇氣，放開了王雲華的雙手，伸手將王雲華緊緊抱住。王雲華的雙手也圈住了喬楊輝的身軀。兩個年輕的身體終於緊緊地貼在了一起！喬楊輝和王雲華都同時感覺到了久違的滋味。
這時，周邊的一切更加地紅了，像是兩個人的臉色一樣。
倪金根在半下午的時候帶著長子水明來到了劉長貴家。金花在田裏幹活，還沒有回來，劉建國還沒有放學。俞土根和劉長貴翁婿倆人，正對坐在堂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俞土根的竹竿煙管斜放在桌子上，他正摸摸索索地用手指在煙袋裏扣挖著什麼。
劉長貴見倪金根父子進來，已是詫異。梅花洲回來後，劉長貴已將學校裏見到的情況都告訴了倪金根，又將所看到的大字報上的一些內容簡要地跟倪金根學說了一番。
劉長貴認為，大字報上的內容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隻是孩子們的一些口號，或者是一些沒有什麼原則的對罵而已。所以，劉長貴判斷，這樣的情形應該不會延續很長時間。等到大家罵不出什麼新花樣來時，便也就疲倦了。喊口號也是，喊久了便也累了，自然自己會停下來。
但是，此刻看倪金根進門時一臉的嚴肅，跟在他身後的水明卻有些局促，像是做錯了什麼事一般。劉長貴給倪金根倒上了茶，笑著問道：
“怎麼啦，碰到了什麼事，這般嚴肅！”
俞土根已將煙絲填滿了煙鍋，舉著煙杆，又將已擦燃的火柴棒湊近煙鍋，使勁地一吸煙嘴，煙絲便已燃著。他才將火柴棒移開，湊近了“噗”的一聲，將燃了一半的火柴吹滅，隨手扔在了地上。他將煙杆托在手中，將托著煙杆的胳膊肘，撐在桌子上。長長的竹竿煙管，便淩空在桌子上方橫著，鼻孔中這才有淡淡的煙霧緩緩漫出。堂屋裏頃刻便彌漫了的煙草味。俞土根這才將目光投向倪金根。
倪金根朝劉長貴看看，又朝俞土根看了一眼說道：
“水明剛剛趕回來說，他們學校裏今天下午召開批鬥會，馮伯軒也被拉了去，在台前站著呢。頭上戴了一頂很高的帽子，胸前還掛了一塊很大的牌子，雙手還被綁在身後，在挨批鬥呢！所以，我便急急地帶著他趕過來了。”
“你說什麼！”劉長貴驚問道。
俞土根托著煙杆的手也是一抖，將煙灰撒出了一些在桌麵上。
“你說我伯軒哥在挨批鬥？”劉長貴站起了身子，又重新問道。
“是的，”倪金根朝劉長貴點點頭，又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膀說道，“來，水明，你將下午學校開批鬥會的情況跟長貴叔說一說！”
“是這樣的，”倪水明的臉紅了一下，神情有些局促地說道，“今天下午，我們學校在禮堂開批鬥會，說是要批判牛鬼蛇神，要把一切的地富反壞右全部批倒、批臭！我看到馮伯軒伯伯也掛著牌子，戴著帽子站在台前呢！”
“你又沒見過馮伯伯，你怎麼知道是他？”劉長貴奇怪地問道。
“我爹一直告訴我，讓我不要忘記馮伯伯對我們家的恩德。如果沒有馮伯伯的話，我和弟弟早就和我媽一樣餓死了！”倪水明回答道，眼睛裏閃著淚花，“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馮伯伯，但馮伯伯的名字我是記在心裏的。馮伯伯今天戴的高帽子上、胸前掛的大牌子上，都寫著他的名字嘛。雖然特意寫得顛三倒四的，名字上還都打了紅紅的叉，我還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沒有等會議結束，我便溜回來了。”
“牌子上是怎麼寫的？”劉長貴已走到倪水明的跟前，扯著他有衣袖急切地問道。
“馮伯伯胸前的牌子上寫的是：打倒壞分子馮……”倪水明沒有再說下去。
“就批鬥他一個人嗎？”劉長貴問道，又扭頭不解地看看倪金根，“我伯軒哥怎麼又成了壞分子了？”
“有六個人一起被批鬥呢，”倪水明說道，“有一個叫牛家福，有一個叫王世良，還有一個叫黃什麼，另外兩個，聽說原先是中學的老師，後來被劃為右派下放的。再就是馮伯伯了。”
“唉！”俞土根歎息道，“長貴，你伯軒哥又為我們遭難了。”
“那馮鳴遠他們呢？他們也跟你一起參加批鬥會嗎？”劉長貴又問道。
“你是說去北京參加檢閱的那幾個人嗎？”倪水明問道，見劉長貴肯定地點點頭，便又說道，“他們都被一些拿著棍棒的紅衛兵攔在台邊的角落呢，不讓他們出來。一直到批鬥大會結束，才將他們放開。”
“一家上下都遭罪了。”倪金根說道。
“唉！”俞土根又歎息了一聲，搖搖頭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嘛，都坐了七年冤獄了，現在還不放過他！”
“長貴，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倪金根期待地看著劉長貴，問道。
劉長貴蹙著眉頭沉思著，不答話。俞土根卻說道：
“我們得想個辦法，盡我們的能力去保護馮伯軒才是！我們的良心一直不安呢！”
劉長貴點點頭說道：“金根，我想叫金長林過來一下，我們三個人好好商量一下。晚上，我想連夜趕去梅花洲。”
“我馬上去一趟長林家。”倪金根說完，便站起身子。
兒子倪水明卻跟著說道：“爹，我去吧！長林叔家我認識！”
“嗯，”倪金根看看兒子，點頭說道，“你快一點去喚了你長林叔來，說是有要事商量！長貴叔今晚還急著要趕去梅花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