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鳴舉回家的那一天,便將自己在天安門廣場遇見哥哥,從哥哥處拿了錢的事告訴了父母。雲霞便又開始為長子擔心了。後來,鳴舉又說,鳴遠與牛世英是因為與大部隊失散,去了井岡山,雲霞更是心慌,問道:
“你哥哥將身上的錢都給了你,他自己怎麼辦?又是去了山裏。聽說那邊山又很多,萬一迷路了,在山裏轉不出來,不是要成為野人了嘛!”
“去井岡山也有許許多多人的,”馮鳴舉解釋道,“隻要跟著大部隊走,怎麼會迷路呢!再說,聽王雲林說,牛世英還帶了錢呢,你怕什麼!”
“可是他們為什麼反倒沒有回來呢?”馮伯軒也問道,“照例,井岡山比延安近得多了,應該是他們先回來才對!”
“也許,他們兩個趁機去了其他地方玩了也說不定。”馮鳴舉懊喪地說,“我們好不容易出去了,在延安給他們逮到了,便其他什麼地方也去不了了。他們還派人專門盯著我們呢,說是怕我們走失了,回不到家。其實是怕我們逃脫了,心裏邊一定是把我們當成叛徒了呢!”
雲霞聽兒子還在這樣說,便有些哭笑不得,恨恨地說道:“你還好意思說!你看鳴騰、文傑他們多懂事。見到你們後,便馬上拍了個電報來,知道家人肯定要擔心死了!而你呢,走之前一聲招呼也不打,害得我們一直是提心吊膽的著急!現在,又把你哥給弄丟了!”
“哥哪裏是我弄丟的!”馮鳴舉著急地喊道,“是他們自己走失的嘛!怎麼什麼都賴在我的頭上!”
“唉,你這個孩子啊,”馮伯軒搖頭歎息道,“都已經這麼大了,怎麼還一點事都不懂!”
這時,馮子材從房間出來。聽見兒子、兒媳在埋怨孫子,便說道:“好了,話說過了,便算了!鳴舉已經回來了,一塊石頭便落地了。不過,鳴舉,今後你可不能再犯這樣的錯了!要出去,跟家人講清楚,我們也會同意的。怎麼可以這樣偷偷溜走呢?什麼也沒帶!要不是碰到你哥,你們還打算討飯回來呀!”
劉媽從廚房端來點心。建琴牽著奶奶的衣襟,跟在後麵。劉媽笑道:
“這孩子,也真是淘氣!害得你媽天天為你擔心!還好菩薩保佑,毫發無損地回來了!來,吃點東西,肚子餓壞了吧!”
馮鳴舉朝劉媽淘氣地抿嘴一樂,抓起盤中的一塊點心便往嘴裏塞。
這時,牛家福和牛金祥夫婦急急地進了馮宅。牛家福一進馮宅,便“伯軒賢侄,伯軒賢侄”地喊。馮伯軒聞聲,急忙迎出大廳。牛家福他們已是匆匆地進來。牛家福一把拉住馮伯軒的手,急切地問道:
伯軒賢侄,我家世英怎麼沒有回來?”
“來,來,先進來坐嘛!”馮子材站起,招呼道。
牛家福和長子夫婦依言坐下,仍是急切地將目光投在了馮伯軒臉上。馮伯軒笑道:
“牛伯父,你先不要著急,我家鳴遠也還沒有回來呢!”
“我哥他們在北京上火車時,和大部隊失散了。”馮鳴舉一邊吞咽著點心,一邊說道,“聽我文傑哥他們說,我哥他們上錯了火車,去了井岡山了。再隔幾天,他們便回來了。”
“就我們世英跟鳴遠兩個人失散了嗎?”張亞娟問道,說完與丈夫對視了一眼。
“是啊,”馮鳴舉答道,“在天安門廣場上,我都看見他們了。我哥、世英姐,還有雲林哥他們幾個,一直在一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和楊輝、雲華一直手拉著手呢,才沒有被擠散。一擠散,便再也找不著了!”
“我們世英會不會被擠散呢?剩下她一人的話,可怎麼辦?”張亞娟擔心得要哭了。
“我哥和世英姐不會再被擠散的。”馮鳴舉認真地說道,“雲林哥說,世英姐把我哥的手抓得緊緊的,一路上一直抓著的。”
聽著鳴舉的話,雲霞不禁朝丈夫看了一眼,見丈夫也正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牛家福似是稍稍放寬了心問道:
“再過幾天,他們才回來呢?”
“這就不知道了。”馮鳴舉說道,“我們這支部隊沒有去井岡山的。到井岡山需要幾天,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不過,我估計,這兩天也便回來了。”口氣還真像是部隊的首長呢。
“來,說說看,檢閱是怎麼個情形呢?”牛家福的心情已是完全放鬆,眉開眼笑地望著馮鳴舉問道。
“哎喲,這次的檢閱啊,”馮鳴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臉上的表情有些誇張地說道,“可別提有多少人了!這麼大的天安門廣場,”他又做了一個很誇張的手勢,“連這麼長的一條長安街上都擠滿了人呐。真的是人山人海,人海人山!呼喊聲把你的耳朵也能震聾!我到現在,都好幾天了,耳朵還常常聽不見聲音呢!”馮鳴舉見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很認真地聽著,便越發來勁了,“這個紅旗啊,呼啦啦地飄。我們的手舉在那裏,放不下來了呢!”
雲霞看見兒子的樣子,抿著嘴,有些忍俊不禁。牛金祥卻急急地問道:
“你們都舉著手幹什麼?”
“喊口號唄!”馮鳴舉覺得有些奇怪,怎麼牛叔叔連這個也不知道,便又說道,“我們都舉著毛主席的語錄本呢!在檢閱前,廣場上專門發的,每人一本。您瞧,”鳴舉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書遞過去。
桌子上還真有一本毛主席的語錄本,剛才隻顧著問,誰都沒注意到。大家便傳來傳去地翻看著。
“這是毛主席給的?”牛家福吃驚地問道。
馮子材也是滿目的驚異。
“當然,”馮鳴舉自豪地說道,“每個參加檢閱的紅衛兵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