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材一直注意地在聽元智方丈講禪,到此,不禁心中也很有觸動,笑道:

“大師的一番宏論,與我如醍醐灌頂。先前的種種煩惱和迷茫,感覺丟棄了許多。心中頓覺敞亮多了。”

“施主切莫如此說。貧僧也是當場販賣呢,豈敢受施主‘大師’之譽!眾生本是佛,人人有佛性,隻是施主更有緣些,”元智方丈朝馮子材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哪個台無月,誰家樹不春?’《維摩經》的不二法門拆除了彼與此的柵欄,是超越一切對立的法寶。‘張公吃酒李公醉’,‘南山起雲北山雨’;打通了生與死的隔礙,‘生如著衫死脫褲’,‘雲開空自闊,葉落即歸根’;圓融了色與空的對立,‘何須待零落,然後始知空’;清除了情塵意詬,‘青青翠竹,盡是法身;鬱鬱黃花,無非般若’;所以,潛心修行,可達四層悟境。”

馮子材接口問道:“可達哪四層悟境?”

元智方丈頓了一頓,隨即答道:“《金剛經》講,‘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所以,‘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這是悟境之一;其二是‘竹影掃階塵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其三是‘籬內竹抽籬外筍,澗東花發澗西紅’,‘無邊刹境,自他不隔於毫端;十世古今,始終不離於當念’;最後的悟境是‘隨緣任運’。貧僧發現百年古茶樹,隨緣而摘取之;而其後數日,竟又攜袋而往尋之。貧僧終是慧根尚淺,還未悟透啊!唉!”元智方丈說罷,不禁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馮子材忙笑道:“方丈禪論精深,已非尋常可比。今日得緣聆聽,實乃我三生之幸。”

“施主千萬莫要再如此說。隨緣常來小坐,也是敝寺的榮幸,貧僧也想常聆施主的教誨呢。”元智方丈誠邀道。“這個自然,”馮子材又笑道,“教誨卻令人汗顏!敝宅簡陋,也願奉茶恭迎方丈金身呢!”元智方丈也朝馮子材笑笑,算是應承。馮子材見元智方丈雖笑笑,算是應承了來馮宅。但剛坐下時,方丈說的那幾句話,卻讓馮子材頗費思量;聽了方丈半天的禪,也沒能悟出剛開始的那幾句話的禪機來,見方丈此刻又似乎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便躊躇著問道:

“方丈,這福禍兩倚之說……?”

元智方丈朝馮子材笑笑,緩緩說道:“人生隻是一個過程,禍福也隻是這個過程中的機遇,月盈則虧,施主何苦介懷。隨遇隨緣,勿喜勿悲。莫非施主仍未悟透嗎!”

馮子材一頓,便不敢再啟齒動問。

見馮子材起身要走,元智方丈便命小僧奉上自己親手采摘、烘炒之茶:

“些許意思,不成敬意,請施主隨緣泡幾杯吧。”

馮子材聞言,也不推辭,雙手接過,便向元智方丈告辭。

走出寺院已是日近正午。馮子材回到家中,家人都坐等著開飯。馮子材朝劉媽歉然笑笑。兩個孩子見爺爺終於回來,便纏住雲霞,嚷著肚子餓了。劉媽笑道:“馬上開飯,看菜都涼了呢。”說罷,便與雲霞去廚房端菜盛飯。伯軒朝父親笑笑,也不言語。馮子材朝二子看看,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民軒見父親手中還拿著一小紙包,接過問道:

“這是什麼?”

父親笑答:“去石佛寺聽元智方丈說了半天的禪,方丈送的茶葉。”

“就這麼點?”民軒也不打開,隨手放在一邊的案桌上。

“此乃天賜之茶,不是尋常所能得的。方丈也是機緣巧合,才摘采到了一斤多些。豈是尋常茶葉可比!”馮子材笑著說道,將元智方丈說與他聽的奇遇一一學說了一遍,聽得家人都覺得難以想象。馮子材又道:

“午飯後各人沏上一杯,嚐嚐天賜之茶的滋味。下午,雲霞撮一些去,讓你父親也品品,機緣難得啊。”

兩個孩子也都說要嚐,馮子材應承道:“好好,大家一起嚐。”神情很是愉快。

飯後,劉媽早已將茶盞放好,雲霞說要與孩子一起喝。鳴遠和鳴舉也跟著嚷嚷。劉媽就給他們母子共沏上一杯。茶香果然與眾不同,都覺清香留齒,久而不散。眾人皆是詫異。兩個孩子卻是興趣早已轉移,追逐著出了院子。伯軒笑著問父親:

“上午都論了半天的禪呀?”

馮子材答道:“元智方丈在縣上同你一起開會後,便去了省城的玉佛寺。玉佛寺的主持方丈是得道高僧虛無大師。在玉佛寺,元智聽了虛無大師一年多的禪論,加上他自己數十年來的心得。上午聆聽了元智方丈的一番宏論,確實覺得受益匪淺呢。”

馮子材似是深有感觸,有意無意地朝兩個兒子看看。民軒卻對禪學不感興趣,將話題扯開道:

“這個星期一上午,學校召開全體教職工會議,說是政府要虛心接受來自各方的批評意見,以利於將今後的工作做得更好。發動黨內外對黨和政府工作提出批評。說是要毫無保留、不講情麵地提。”

“我們單位也有布置,大致是各單位統一的吧?”伯軒插嘴道。

“好像是的,”雲霞緊接著說道,“上午,藥房裏也都在議論呢。”

馮子材卻充耳不聞,似是沉浸在元智方丈的禪論中。伯軒他們見父親沒有接他們的話頭,也便不再議論。雲霞對劉媽說,她要先走一步。今天藥房裏進了些中藥材,她要去幫助一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