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出少年原本是沒錯,但英雄卻總多磨難呢。”元智方丈緩緩說道。

“哦?”馮子材緊盯著元智,滿臉是疑問。

“自古以來,人們皆言,‘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但在貧僧看來,說‘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應更妥帖些。”元智方丈認真地對馮子材說道。

馮子材朝椅背上一靠,閉目沉思不語。“在縣城參加了會議以後,”見馮子材正注意聆聽,元智方丈繼續說道,“貧僧便去了省城的玉佛寺,聽虛無大師說禪,這一年多來,得益匪淺。”

“哦。”馮子材似是很有興趣。

“施主莫非對此也有興趣?”

“偶有涉獵,但因愚鈍,總也難以勘悟。”

“此次聽禪,使貧僧對禪宗的理解係統化了,原本散亂的思索終於歸納成果,如山中小溪終於歸於深潭一般。”元智方丈說道。

“此次聽禪,方丈是修成正果了。”馮子材讚美道。

“說修成正果,卻也為時尚早。隻是日後的修行更易悟通而已。”元智方丈朝馮子材笑笑,認真地答道。

“方丈可否趁著今日講解一二,求緣不如遇緣呢。”馮子材不禁動了興致,認真地要求道。

元智方丈見馮子材神情極是認真,即說道:“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都有一顆覺悟的純明之心,隻不過後來,由於我們生起了相對的觀念,沉迷於世俗的欲望,才迷失了本心。”

“這就如同‘人之初,性本善’一樣的道理?”馮子材問道。

“是的,這是最粗淺的理解。”元智答道,“其實,這個善是相對於惡而言的,沒有惡,何為善?所以,純明的心是沒有善與惡、無與有、大與小、美與醜、尊與卑的。正因為後來我們產生了相對的觀念,所以才迷失了這顆純明的心。隻有讓你將一切相對的、分別的觀念去掉,你才能見到你自己的‘本來麵目’。才能見到你那純真、不染的心。”

“是啊,人就是因為有了內心的比較,才會產生喜和怒、哀與樂。”馮子材有所感悟地接口說道。

元智方丈朝馮子材點點頭:“所以,要不思善,不思惡。在每個人的肉質生命,在我們的這具臭皮囊上,都有‘一’無位真人。有哪個沒有方位處所的,純真的佛性的存在。這個‘一’是指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的超越時間與空間的絕對的‘一’。就像是父母未生時或是還當我們‘寸絲不掛’之時。我們的清靜本心隨著後來的語言、意識的產生,那種‘不思善,不思惡’本原性的原整的狀態就被破壞了。真實的自我,遂淹沒於言句之中。”

“於是,便逐步迷失了自己?”馮子材接口問道。

“對,”元智方丈又讚同地朝馮子材點點頭,“那麼我們每個人的本心是怎麼迷失的呢?第一是‘迷頭認影’。這是《楞嚴經》裏麵的一個比喻。‘頭’比喻我們純真的本性,而‘影’則比喻妄相。《楞嚴經》裏麵的這個比喻是說眾生迷失了本心,而執著於妄相。第二是‘舍父逃走’,這是《法華經》中的比喻,意思是說,我們不知道自家父親的珍貴、自家財產的珍貴,偏偏到異地他鄉去過一種精神流浪的生活。第三是‘拋卻家室’,意思是把你自家的珍寶給拋棄掉,在外麵流浪乞討。”

“這個‘自家寶藏’其實就是人們的本心、本性。”馮子材又插嘴道。

“對,”元智方丈用讚許的目光看著馮子材,說道,“但世人偏偏不能認識這一點。‘拋卻自家無盡藏,沿江持缽效貧兒’。”

“那麼,怎樣來尋回迷失的本心,重新獲得自家的寶藏呢?”馮子材探究似地問道。

“這就是禪宗要解決的問題。”元智方丈端起茶杯,朝馮子材示意。馮子材會意地端起茶杯朝元智方丈點點頭,輕輕呡了一口。有些品茶論道的味道。元智喝了一口茶後,又繼續說道:

“一切二元的,相對的意識都是迷失。要獲得開悟,必須超越對立。體驗清靜的本心,主要有不二法門。《維摩經》中講述,‘有32位大菩薩都跟維摩詰探討什麼是不二法門。主張將淨和穢、長和短、大和小等之區別統一去掉,等而視之,就是不二法門。”

“就是說丟棄所有相對的東西。但是,相對的東西是因相對而存在的,沒有長又何所謂短呢?”馮子材看著方丈疑問地說道。

“意思是丟棄區別,不要執著於對立。”元智方丈解釋道。他看了一眼似有些迷惑的馮子材,繼續說道,“第一是‘彼此不二’,我和你是不二的。《法華經》說,‘佛和從緣起’,這個緣就是事物間普遍的聯係和條件,一切事物都處在聯係之中,依仗一切的條件而合成、而解散,沒有固定獨立不變的性質。各種事物都是由緣而生,由緣而滅。‘諸法從緣起,諸法從緣滅’,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是因緣合成的。第二是‘詬淨不二’,我們本心的清靜、純淨,如果你因此而執著於清靜,你就被那清靜所束縛。什麼是清淨的法身和什麼是佛教中至高無上的法身呢?清淨的法身就是‘濃滴滴地’,或者像在糞堆裏‘頭出頭沒’的蛆那樣。這是因為,再潔淨的東西,隻要你執著它,就又成了問題。要追求一種無往的,不執著醜也不執著美,不執著迷也不執著悟,這樣的一種心態。”見馮子材點頭,元智方丈又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緩緩說道:

“第三,‘煩惱即菩提’。‘三伏閉門披一衲,兼無鬆竹蔭房廊。安禪未必須山水,滅卻心頭火自涼’。這個火即指世俗的種種煩惱和欲望。《維摩經》中說,‘火中坐蓮花,是可謂稀有’,‘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這就是我們找回本心的方法,也就是說禪中所謂的開悟。”

“丟棄區別,放棄執著,保持一種本心的原本的清淨。”馮子材朝元智方丈點點頭,有所感悟道,“那麼開悟之後,又將是種什麼樣的體驗呢?”

方丈見馮子材理解的很好,便繼續說道:“第一是‘觸目菩提’。自然界的一切,隻要你用心去聽,用心去體會,都能感到一份生命的真實和不染。第二是‘水月相忘’。水和月亮兩相忘卻,也無風雨也無晴。譬如雁過長空,影沉寒水,雁無遺蹤之意,水無留影之心。這就是《金剛經》無住生心的意思。第三是‘珠光相映’。《華嚴經》中說,帝釋天有一張因陀羅之網,由無數寶珠連綴而成,每一顆寶珠都映現出其他無數珍珠的光影,珠珠相含,影影相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達到了一種圓融無礙的境界。第四是‘饑餐困眠’。宋朝時的無門惠開禪師在他的《無門關》一書中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些就是我們獲得開悟後,能夠到達的境界。”元智方丈的神情似甚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