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露潔家,一進門我告訴她,明天一早我得坐長途去三柳,今晚得早吃早睡。她見我手裏拎著書包,就說:“你拿回來的是什麼?是不是去家裏見劉梅了?”我說:“你不要太敏感,我沒回家,剛從單位回來。”露潔沒有檢查男人東西的習慣,對那個書包也隻是看了一眼,沒再多問。三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把飯菜弄好了,在廚房裏支起桌子就開始吃飯。露潔問:“昨夜是怎麼回事?咱姐說你和馮小林在她家,那你為什麼不回咱家?今晚馮小林怎麼沒來?”我一看,遮掩是遮掩不了的,就把昨夜的事簡要說了一遍。露潔沉默了一會,說:“康賽,是你害了馮小林!”我說:“我也這麼想。”露潔道:“你為什麼非要晚上去任晶晶家?轉天早晨再去就不行嗎?工作再急也不至於急到這種程度,簡直日以繼夜,這叫工作嗎?這不是玩兒命嗎?結果還好,你自己沒玩兒進去,但你把人家馮小林玩兒進去了!一個大活人,說完就完了,你拿什麼向他家長交代?”我說:“你別說了,我心裏亂急了。來市委機關這些日子,天天流星趕月一般的工作,滿負荷,超負荷運轉,讓大腦時常處於疲勞狀態,於是就幹出低智商的事。要怪就怪武大維吧,怪孫海潮吧,誰讓他們作孽呢?”露潔不說話了。因為,再追究的話,就追到丁露貞身上了。而露潔對姐姐隻有崇拜和撒嬌,從來沒有過非議,從來都感覺姐姐的所作所為都自有道理。但伯母的幾句話惹了禍,讓露潔突然翻臉了。
伯母是這麼說的:“唉,如果當初沒有文革,武文革就不會迫害你爸,我也就不會恨武文革;我不恨武文革就不會阻攔武大維與你姐的婚事;如果武大維娶了你姐,就不會出去亂搞;武大維如果不是被情人拉入陷阱,就不會犯經濟錯誤。說到歸齊,是一個混亂的時代毀了武文革,一個開放的時代毀了武大維,而我就是那個推波助瀾的人。”也許人老了都這樣,愛總結,愛自咎,愛歎息。中間透著清醒和無奈。露潔突然說道:“媽,你的所作所為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要內疚。真正應該內疚的是我姐。想想看,怎麼別人當市委書記的時候不出事,她當了市委書記沒幾年就釀成這麼大的事?一個副市長死了——內部現在都在傳,說孫海潮是自殺,如果沒有問題怎麼會自殺?而另一個享受副市級待遇的檢察長被雙規,一個檢察長顯然比副市長的位置還重要。怎麼這些事偏偏出現在我姐當市委書記的時期?這是偶然的嗎?”
三個人都陷入沉默。這是誰都不願意去想,然而又回避不了的問題。不過這也就是露潔可以這麼說。別人斷然不敢。我說:“孫海潮也好,武大維也罷,他們的所作所為隻代表他們自己,屬於個人行為,跟市委書記沒有關係。全平川市那麼大,人口那麼多,工作那麼繁重,一個市委書記不可能一門心思隻盯著某一個人。所以,露潔,多給咱姐一點支持和理解,少給她一點責難和壓力吧!”露潔道:“不對,全市享受副市級以上待遇的總共才多少人?市委書記怎麼就管不住?如果說,下屬單位的一個小幹部,市委書記關注不到,那就有情可原,而市級、副市級的領導你都把握不住,你們說,這樣的市委書記是不是形同虛設,是不是瀆職啊?”
我急忙攔住露潔,不讓她說了。因為經過這一階段的接觸,我深感丁露貞的為人充滿人性關懷和體貼,那不是一般領導所具備的素養。也許人們更習慣於高高在上,趾高氣揚,頤指氣使,而實際一肚子糟糠的領導。但我真心喜歡丁露貞這樣的領導,說是偏愛我也承認。於是,我對露潔說:“你如果多讀些文科的書,可能就理解咱姐了。”結果露潔不再把矛頭指向丁露貞,而是對我開始不滿。整個一晚上都不理我。大家吃完以後,我主動收拾桌子刷了碟碗,然後就去洗手間衝澡,再然後就進臥室睡覺去了。而且,一沾枕頭就立馬睡實了,鼾聲如雷。因為我已經熬得不行了。露潔來推我幾次,我都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