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部長的記憶力非常好,一大串排比句背得滾瓜爛熟,一字不錯。丁露貞卻突然打斷他的話道:“你說的這些,不就是政府工作報告裏麵講的嗎?”潘部長道:“對啊,宣傳部的工作不就是圍繞政府工作做好服務,為經濟工作保駕護航嗎?”丁露貞道:“我不是說你發揮服務職能有什麼不應該。我是說,現在領導們也不知都跟誰學的,大會小會,作報告都喜歡用排比句,字數相同,結構相似,少則三句,多則十句八句,一套一套的,讀起來倒是琅琅上口,好像文采飛揚,可是一仔細推敲,大半是廢話!明明一句話能說明白的,偏要湊足十句,明明能用一個形容詞表達的,非要絞盡腦汁生拚硬湊,整出一大堆來!就說這‘十個最’吧,‘最急需’和‘最迫切’有什麼區別?‘最關鍵’與‘最根本’又有什麼不同?把每一句句末的兩個字剪下來,打亂了,再隨機附到每句的後頭,是不是一個樣?最可笑的是最後一個最,前麵九句,好歹各側重了一個方麵,第十句這‘生活平安最幸福’可說的是什麼呢?‘最迫切’、‘最直接’、‘最渴望’……都是就某項工作的緊迫性、人們的關心程度及意義而言,字斟句酌綴上的形容詞。‘最幸福’和它們也挨不上呀,混在裏頭,不倫不類的,太滑稽。又如‘牢記宗旨抓民生,深懷感情抓民生,凝聚智慧抓民生,集中精力抓民生’,聽著氣勢磅礴鏗鏘悅耳,其實呢?說來說去,不都是車轆轤話、套話、廢話?幹什麼事業不需要‘牢記宗旨,深懷感情,凝聚智慧,集中精力’?恕我直言,象這種用哪兒都合適的詞彙,堆得太多了,隻能讓人感覺矯情。要我講,就兩字:‘真抓’就行了,哪來那麼多感情呀智慧呀精力呀什麼的,有這咬文嚼字的工夫,不如幹點實事!”
這無疑是旁敲側擊,夾槍帶棒,聲東擊西,指桑罵槐。看上去在說政府工作報告的文字表述問題,實際在說宣傳部。外間屋出現了冷場,長時間的冷場。可能是潘部長感到了市委書記對自己的不滿,還可能有些委屈,隻以不再開口製造冷場作為回應。我卻感到此時丁露貞作為發出詰問的人肯定心裏也不舒服,甚至很激憤。而激憤的由來八成是因為我半夜搶白她的結果。我怕他們談話跑題,便急忙走出裏間,來到外間,問:“露貞書記,我可以聽嗎?”丁露貞道:“可以可以,你還可以發表意見!”其實,發表意見才是我出來的真正目的。
我見她們還是冷場,就說:“我能不能提個建議?”丁露貞道:“你講。”我說:“是不是把馮小林作為‘優秀公安幹警’和‘精神文明建設典型’樹起來呀?”潘部長道:“馮小林是誰?是咱們平川人嗎?”丁露貞道:“康賽,你把馮小林的情況跟潘部長說說。”我便把我所了解的馮小林詳詳細細地訴說了一遍。潘部長聽了一個勁搖頭,唏噓不已,連說:“太可惜了,太可惜了,這麼年輕,連對象還沒來得及談啊!”丁露貞道:“對馮小林進行宣傳報道是應該的,但是不是樹為典型還可以研究。另外一個人也值得宣傳報道。”潘部長道:“誰?”丁露貞道:“劉梅。”潘部長又問:“劉梅是誰?怎麼這幾天一下子出了這麼多英雄人物啊?”丁露貞便把劉梅是何許人也說了一遍,最後提到,在座的康賽同誌在整個事件當中做了大量工作,是不是也報道一下?隻是在角度上怎麼把握一下。不提我還好,一提我就讓我想起周圍的人們對我與露潔的非婚同居的非議。我說:“算了吧,不要報道我了,因為非議太多;而且劉梅也不要報道,一報道劉梅就又牽扯到我,不好。劉梅受到了我的連累,不光受苦受難,連報道一下的機會也被剝奪了。我真對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