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別東拉西扯啦,大家胃口吊著呐~”下頭便有青年人這麼叫喊。

前台那老者便捋著胡子擺手一笑,“誒~這鋪陳不能少,不能少啊。你們若不知這衡山腳下的安寧,怎麼能對比這衡山上頭的不太平呢。”

……不太平……尹千觴略微側目,看那老者卻也不想胡謅。

老者又是一長段念白,隻怕過去了一刻有餘,酒館裏吃酒的吃酒,閑談的閑談,卻也都沒怎麼離開,等著老者講後頭的事情。

“……馬嬸兒去田間給她男人送些甜酒小菜,那天日頭有些毒辣,馬嬸兒便抬了手遮掩,”老者一邊講一邊抬手示意,“抬手便也容易順便抬眼,這不抬眼還好,一抬眼,可不嚇得雞飛狗跳嗎?!

“一道黑影就這麼從天而降,嚇得馬嬸兒一聲驚叫,趕緊躲開,”老者聲音起伏得到,調動著聽客的情緒,“她男人聞聲趕來,就看著自家媳婦兒坐在道旁直哆嗦,那道中間,一大團東西……”

“老爺子快講快講!”剛才那青年人又插了句嘴,就被周圍的聽客狠瞪眼。

“她男人自認見過世麵,這時候卻也嚇得麵無人色,”老者嘖嘖嘴,端起身旁酒壺小酌一口,繼而又道,“那東西不是別的,當真是條人命,隻怕是從山上扔下來,撞著山壁滾了又滾,到地來,早就血肉模糊,腦漿飛濺了嘛,一灘血腥。”

“哎喲媽呀,該不會是鬼吧,那山上哪有人呐!”那青年人又一驚一乍道。

“小弟莫急,且聽我道來,”老者一擺手,“那自當不是鬼,是鬼又何來血肉,那人雖摔得稀巴爛,卻可借那破爛的衣服辨認出來,是山上的人。

“衡山之巔,禦風之邊,福地洞天,曰為青玉。馬嬸兒的男人自幼在山下成長,不是沒見過穿這衣裳的人來往,一看便知那人是山上青玉壇門人,便又找了些人來……”

往後的話,尹千觴一個字未再聽進去,老者在這酒館說書幾十年,期間也是各處遊曆,了解天下奇聞,亦真亦假,卻也不能深究,大多的東西也都是早年經曆編來編去就成了故事,台下的聽客都聽過便忘。

待那老者講罷今日的內容,人群散了去,尹千觴便湊了過去,“老爺子,跟您打聽點兒事兒。”

“哦~千觴啊,有事坐下說。”老者對尹千觴並不熟識,隻是凡在這酒館吃過酒的人他便都認得。

“剛才講的……可當真?”尹千觴壓低了嗓子。

老者狡黠一笑,“真亦假來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中融假,假中藏真,不過是鏡花水月,不可細看,何必在意,不過是老頭子我講的故事。”

尹千觴眉頭微皺,倒也沒有焦急之意,便拖了把椅子坐下,“前些年蒙一個朋友照顧……他便是青玉壇門人,當時我離開那裏便知有事發生,沒想到現今事態如此。”

“嗬……”老者從台上緩緩下來,在尹千觴對桌坐下,捧著酒壺,“老夫見你為人灑然大氣,便也不拐彎抹角了。七十二福地,青玉壇為其一,修身煉丹為其本,也頗有救世濟民之舉,自被奉作仙神高貴。

“如此清修之地,為何曾遭眾教討伐,為何百年來落寞至此……然青玉壇近年來也有些令人深思之舉。”老者捋了捋胡須,輕歎一聲。

“……”尹千觴亦是疑惑,不論是門派沒落亦或是百年來的遭遇,歐陽少恭都說與他聽過,隻是近些年來發生過什麼他當真不知,“近年來……老爺子是說青玉壇近年來做了些壞事?”

待尹千觴回過神來之時,他已經以騰翔之術來到衡山腳下,老者的話他不能釋懷。衡山腳下穆家村人,昔日因汙穢井水致病,得青玉壇門人所化解,更是獲贈靈丹妙藥,而後兩年便接連上山求“仙藥”。

老者講述時神色略有動容,卻也並未細說,隻道他曾途經那裏,見過那“仙藥”,而他也頗懂得醫藥之理,明白那仙藥能救人實因其在人病入膏肓之時能夠以毒攻毒,然身體健壯之人服下,和吞毒無異,青玉壇不可能不知,卻為何還要繼而贈予。

這席話,老者也曾說與穆家村人聽,卻未得回應,隻道是個不知來曆的老頭胡謅一通,怎可與“仙人”所言相比,便就此罷了。

尹千觴無奈地搖搖頭,近些年來真是不太平,隻在穆家村晃蕩了一圈,也不停留,又以騰翔之術向山上而去。

直到會仙橋都毫無動靜,青玉壇平靜如昔。到了青玉壇下層,有外事的弟子迎上前來,尹千觴才意識到青玉壇隻怕已經大換血過一次了,這弟子他看著是全然的麵生。

“……公子找丹芷長老何事?掌門不在壇中,長老此時大概與其他長老在青玉宮議事,公子若是並不急迫,請容我先去稟報。”那弟子似是剛入門不久,略有生澀。

“恩,不急,你去通報吧。”尹千觴點點頭,看著那小弟子離開,心想,‘我來這可比你早,青玉宮在哪我還不知道嘛~’

青玉宮中空無一人,隻有清淡的熏香氣味,隻怕是早就議事完畢了吧。尹千觴想來無事,便走了進去,雖在青玉壇居住時間不短,來往的地點,大概除了自己的居室便是琴台和酒窖了,這青玉宮他當真是第一次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