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血管裏爬著,血管的末端永遠有個莊生。莊生倚著電線杆擺出一個不羈的姿勢,一頭紅發在燈光的灼燒下飛著銅紅的火光。他抬起頭,嘴巴裏噴出一股煙,然後他對我吹了個口哨說,小多,又見麵啦。
我從口袋裏掏出皺巴巴的一遝錢,向他要大麻。他往我臉上輕輕飛了個巴掌,“沒出息,一天到晚就知道飛葉子。”我捂著臉說:“沒錯,我就這點出息,我有錢。”莊生嗬嗬地笑了,有錢就抽點好的唄,他摟著我的肩膀和我碰了下頭,大哥給你見識高端貨。
古田街上的很多孩子都吸毒,幹什麼事的人一多,就得排階級,毒蟲也分三五九等,吸大麻的土鱉永遠地蹲在地下室裏,被人吐唾沫。莊生對於我常年隻吸大麻的墮落行徑時常扼腕不已,想要點化我,可是你看,我是個積極向上的少年,在煙後兩顆胡桃的世界裏歡快得直蹬腿,根本不理會街上其他孩子的鄙夷目光。
可那晚不一樣,那天晚上我很絕望,於是一口答應下來。莊生對我的爽利讚賞不已,走,到我家裏去,他勾著我的肩往前一帶,拐進街尾的那棟樓裏。
莊生的屋子布置得很雜亂,電視機擺在地上,電視機上麵有個碗櫃,碗櫃裏麵裝著衣服,滿地的拖線板酒瓶和唱片。我們一腳腳踢飛地上的東西,走到沙發邊上。他進了臥室,從裏麵拿出一小袋白麵。
我來教你。他打開袋子,倒了些白麵在桌上,摞成一堆,又抽出張白紙,卷成卷兒遞給我。“拿著。”他說,“對準鼻孔吸。”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呐。我不屑地擺擺手,捏著一隻鼻孔,把桌上的白麵一掃而光。莊生衝我豎起了大拇指,爽氣!
我擤了兩下鼻子,把頭靠在沙發上,莊生從地上撿了張碟片放起來,他在地板中心一蹦一蹦地跳著,傷病員穿過我的花園,我們越過世紀大門,廢墟裏我們看見地平線,我看到你瞳孔放大。
我緩了緩神,開了罐啤酒喝起來,看著他過於修長的四肢,溺水一般不協調地拂動。他扭過頭問我:“感覺怎麼樣?”我吞下一大口生啤說:“也不過如此,沒覺得有什麼。” “那就好那就好。”他揮舞了兩下手臂,“你要的話,我給你便宜點。”
我在沙發上坐了二十來分鍾,喝光了一罐啤酒,吃了一串葡萄,想再去拿一罐啤酒。我站起來,天花板在頭上晃了兩下,然後我跌回了沙發。效果來了,哎喲我操。我看見CD機那裏飄起來煙霧,一團冷空氣,打個卷,一團棉花湧過來,莊生踩在棉花上,風從窗縫裏削進來,莊生像水波一樣抖動,掠過來,蓋在我身上。
擰下個鎖兒,拉下扳手,並攏剪子,戳進去,紮進去。一把剪子捅進我的身體,我看見莊生的雙肩上架著兩隻腳,像兩顆幹癟蒼白的豆瓣,腳開始抖動,我就開始痛,我想那把剪刀的製造有些詭異,刀口太長,一路進去,總也沒完。金屬遇熱後脹大,莊生的頭也脹大,發紅,滾熱的液體從他腦袋上滴落,打在我身上。他開始高呼,嘴巴張開的時候,掛下兩排彎刀般的獠牙。
聲音在我腦袋裏回響,他們不喜歡,因為我不是同類,他們射殺兔子,就像殺死優勝美地山姆,祈禱吧,祈禱吧,祈禱吧。
冷空氣飄上來,變成紅色,變成藍色,變成橘黃色,我張大嘴巴,聽見一個鬼叫劃破這些迷霧。剪刀被拔了出去,莊生把我翻了個個兒,我的臉像塊麵團一樣拍在沙發上,背像蝦米一樣弓起來。剪刀又進來了,剪刀口更長了,變成了烙鐵柄。一秒鍾,一秒鍾,還有一秒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