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1 / 3)

維納與他的老板的關糸和公司裏別的幾個外國人沒多少差別。一邊是主子,一邊是仆從,尊卑分明的等級關係遠比一般中國公司來得嚴謹。凡業務上的事,主子軍令如山倒,仆從唯命是從,沒什麼民主、平等可言。

但在一般關糸上就有些不同了。

由於維納作為技術主管,身份比別的幾個老外要高些,剛來之時,他在老板那兒就有那麼點優越感。老板對他也不比別人那麼說訓就訓,有點象對管家似的,多少客氣那麼幾分。起先維納也是很為自己這點兒優越感自豪的,所以下班後不象別人那樣躲著老板求自己的自由。他常常抽時間陪成天叫喊孤獨的老板喝上一杯,散散步什麼的。所以那段時候維納與蘇曉雨之間的約會也比現在少得多。

可是這種光景沒維持一個月就急轉直下了。

老板大約是看出蘇曉雨和維納之間有點兒不對勁了,開始變著法子來間離他們。明明蘇曉雨是維納的秘書,老板卻老將她差去為他幹這幹那。維納去上海時,他不讓他帶蘇曉雨同去,這還有些理由,因為那兒有他們的辦事處。可後來又有一次,外省舉辦一個大型商品博覽會,維納作為業務方麵的骨幹要去參加。而參加這種活動就必須和人洽談、介紹等等,一句中國話不會說的維納當然就需要蘇曉雨這秘書、翻譯同行了。

可是老板仍然不允許蘇曉雨去。理由隻有一個:

我有要事,也需要蘇曉雨!

那我幹脆別去了。維納忍無可忍,終於咆哮了一句:

去了也不過是聾子瞎子。

可是老板立刻說:

你必須去。如果僅僅是因為需要個翻譯,你可以在當地雇。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任意決定是否做某項工作,那麼我非常遺憾地告訴你,請你回國去徹底自由吧。在中國,你就得聽我的。

維納立刻閉了嘴。可是他又覺得咽不下這口氣。當晚他見了蘇曉雨便問:

請告訴我,最惡毒的中國罵人話怎麼說?

蘇曉雨明白他的意思。他曾告訴過蘇曉雨,他會用阿拉伯語、意大利語和法語罵那些國度最狠毒的國罵。過去在那些地方工作時學的。隻要恨他的老板或與當地人吵架,他就操這些語言來回敬,當地人一般都會被他弄得目瞪口呆,而老板們一般都聽不懂他罵的是什麼,他的目和就是借此來撒撒氣。

這還不好辦?蘇曉雨想了想,教了他這麼一句:

操你祖宗……

撬……撬你……

維納捏著兩個拳頭直使勁,可就是發不出這麼一長串音來:

有沒有簡短一些,好發音的?

蘇曉雨斟酌了一下,又教了他一句:

王八蛋!

忘……忘發蛋!

維納自以為學會了,不停地嘮叨著:

忘發蛋!忘發蛋……

這句話從此成了維納的口頭禪,隻要一對老板不滿,他就會麵含微笑、表情謙恭地從齒縫中擠出成串的“黃瓜蛋”。

其實這真是一點意義都沒有。老板隻有一次注意到他在嘟囔什麼,問他說什麼,他卻又慌忙回答說是在學中國話。

學中國話?這很好呀,抓緊學吧。

老板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冷冷地補了一句:

看來你很快就不再需要蘇曉雨作翻譯了。

該死的忘發蛋!

諸如此類事情經常發生,這明顯令維納不快。他漸漸產生一種固執的懷疑,他堅持相信老板的目的不僅在於分離他們,而是別有企圖。他不止一次私下對蘇曉雨說:

如果那老家夥打你的主意,你必須立即讓我知道。

知道又怎樣?蘇曉雨故意逗他:

你不見得要和他決鬥,或者把我藏起來或帶到別處去吧?

忘發蛋……除了罵一句,維納隻能悶悶地垂下腦袋不吭氣。

其實蘇曉雨清楚維納的擔心是不可能的事情。老板身邊的女孩子很多,但也許是身份的限製,他並不象人們想象的那樣有什麼實質性的關糸。對蘇曉雨,老板也從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他純粹是因為看不得維納的風流,才故意變著法子治治他,出出氣。

雖然蘇曉雨很樂意維納為她吃點兒醋,但她卻不希望他和老板搞得太僵。萬一有一天他們的關糸被老板弄清楚了,維納作為外國人倒可能不會有大問題,蘇曉雨則難保會被他炒魷魚。老板這人是不能容忍手下人之間有那種關糸的,他要懲罰誰比掐死個蒼蠅更方便。

這也是蘇曉雨和維納關糸中另一重不小的陰影,總這麼名不正言不順的,熬到哪天是個頭?當然,如果維納真心娶蘇曉雨,蘇曉雨也就什麼也不怕了。了不得兩人一起上別處去,哪怕出國謀生。

為了維納,蘇曉雨是什麼也不會在乎的。問題是維納能為她作出犧牲嗎?

不僅對老板,維納的疑慮一度又泛化到別的男同事身上。他特別不喜歡看到蘇曉雨和別的男同事親近。他認為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凡與女人交往密切的必有不軌之心,這就是他的邏輯。

他們公司有個叫特德的小夥子,人很熱情的,也沒什麼心機。他很好學,成天在口袋裏揣著個小本子,上麵記著不少用英語注了音的中國詞彙,一有空就掏出來念念叨叨,新學了什麼也隨時記在上麵。在單位裏一見到幾個中國雇員,也不論對象、時間,他便會操起生硬的中國話大叫:

你好!親愛的,吃過了嗎?

時間長了別人有些煩他,漸漸就很少去理他的茬。但是蘇曉雨不大忍心掃別人的興,他就常到蘇曉雨這兒來問這問那,有空時,蘇曉雨便教他幾句。這可把維納給惹惱了:

學習,學習,他再花兩輩子也學不好這種世界上最拗口的語言。

他的好學精神還是可嘉的,而且的確還是學會了不少中國話的。

蘇曉雨隨口這麼說了一句,維納立刻橫眉豎眼反駁她:

即使學好了對他又有什麼用?哪一個有腦袋的中國姑娘會樂意聽他這麼一個無聊的小子用中國話調情?哼,我看他根本目的就是“學習”某一個人!

說歸說,他卻不便當麵指斥特德。但卻恨得一聽見特德的聲音出現在單位裏,就會蛇一樣扭起身子,用誇張的聲音咬牙切齒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