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答道:“噢!德羅什是很厲害的。”

老吝嗇鬼道:“這封信應該讓兩位太太念一念。”

藝術家把信遞給老人,說道:“好吧。我明兒就走,現在向舅舅去辭行。”

奧勳先生道:“啊!德羅什信後加著一句,要你把信燒掉。”

畫家道:“你給我母親看過了燒吧。”

約瑟夫打扮齊整,穿過小小的廣場到舅舅家去,舅舅正好吃完中飯。瑪克斯和弗洛爾還在飯桌上。

“舅舅,你請坐著,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你走啦?”瑪克斯說著,跟弗洛爾兩人擠了擠眼睛。

“是的,我要到德·賽裏齊先生的古堡去工作;伯爵門路很多,能在貴族院幫我可憐的哥哥的忙,所以我更急於要去。”

“那麼,就去工作吧,”魯傑老頭說話的神氣象傻子,約瑟夫覺得他改變得非常厲害。魯傑又說:“應當工作……可是我倒不願意你就走呢……”

約瑟夫道:“噢!我母親還要住一些時候。”

瑪克斯把嘴唇一抿,弗洛爾懂得他的意思是說:“巴呂什報告我的計劃,他們打算實行了。”

約瑟夫道:“我這一次來很高興,我見到了舅舅,又承蒙舅舅使我多了一批收藏……”

攪水女人接口道:“是啊,據說那批畫值十多萬法郎,你不告訴舅舅價值,急急忙忙把畫寄到巴黎去了。可憐他這個老好人,真象小孩兒一樣!……布爾日有人告訴我們,那些畫裏有一小幅波萊……怎麼說的?……叫普桑是不是?大革命以前掛在大教堂的唱詩壇上的,單單那一幅就值三萬!……”

瑪克斯背著約瑟夫向老頭兒遞個暗號,老頭兒便說:“外甥,你這是不對的。”

軍人笑道:“喂,老老實實,你憑良心講,那些畫值多少錢?嘿!你敲了舅舅一筆竹杠,那也是你的權利,做舅舅的生來是給外甥訛詐的。可惜我沒有舅舅;要是有的話,我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弗洛爾對魯傑道:“先生,你知道不知道你那些畫值多少錢?……——你說過多少啊,約瑟夫先生?”

約瑟夫臉孔象紅蘿 卜,答道:“不錯,畫是值錢的。”

弗洛爾道:“聽說你在奧勳先生麵前估到十五萬,這話可是真的?”

“真的,”畫家老實得象孩子。

弗洛爾問老頭兒: “你可有意思送外甥十五萬法郎?……”

老人被弗洛爾拿眼睛瞪著,回答說:“沒有這意思!絕對沒有!”

畫家道:“舅舅,我有一個解決的辦法,就是把畫送還給你!”

老人道:“不用,不用,你留著吧!”

瑪克斯和弗洛爾帶著輕侮的意味一聲不出,把約瑟夫氣壞了,他說:“舅舅,我一定把畫寄還給你。靠我一支畫筆,我盡可掙一份家私,用不到沾人家一點兒光,也不必討舅舅的便宜……——小姐,再會。——先生,再會……”

約瑟夫穿過廣場時的氣惱,凡是藝術家都不難想象。奧勳全家在客廳裏,看見約瑟夫指手劃腳,自言自語,便問他什麼緣故。畫家心直口快,當著巴呂什和弗朗索瓦把剛才的情形講了一遍。不出兩小時,這件事就變做地方上談話的資料,每人還添油加醬,把當時的局麵形容得挺滑稽。有人說畫家受了瑪克斯一頓奚落;另外一些人說約瑟夫對勃拉齊埃小姐無禮,被瑪克斯攆出大門。

奧勳對勃裏杜太太道:“你的約瑟夫真是個小娃娃!……人家早預備好,等他去辭行跟他吵一架,你家傻小子中了他們的計。那批畫的價值,瑪克斯和攪水女人半個月之前就知道,何必等今天發作!隻怪約瑟夫糊塗,不該當著我孫子們說出舊畫值多少錢,他們倆聽了自然心癢難熬,逢人便說。你的藝術家要不別而行就好了。”

阿伽特道:“畫要是值那麼多錢,我兒子送回去是對的。”

奧勳道:“倘若真象他說的值二十萬,那麼弄到非還不可的地步真是太胡鬧了;因為你們在遺產項下至少還到手這一部分;否則照目前的趨勢,你們臨了會一無所得!……你哥哥大可借此機會從此不理睬你……”

半夜十二點和一點之間,逍遙團的團員分發食物,請城裏的狗白吃一頓。那件驚人大事到清早三點半幹完;接著一般無賴上科涅特酒店吃宵夜;四點半,快天亮了,才各自回家。瑪克斯從阿沃涅街拐進大街,法裏奧伏在一個凹窪裏,跳出來對準他心口截了一刀,沿著維拉特城壕逃走,用手帕抹過刀子,在人工河裏洗了手帕,若無其事地回聖帕泰爾訥。他從一扇虛掩的窗裏跳進屋子,納頭便睡;新雇的夥計早晨來叫他,看見他還在呼呼大睡。

瑪克斯倒下去慘叫一聲,聽見的人都知道出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