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哭,絕對不可以哭,我隻是害怕,一旦哭出來的話,爺爺就真的有事了……
眼前穿行而過的,是兒時的記憶,因為父母的工作繁忙,於是我被送到爺爺家讓他們幫忙照看,我就在那裏,度過了我的童年。他們是我最愛的人,給了我最初的關愛,是我願用生命去保護他們幸福的人。
在車的顛簸裏,我用力咬住唇,壓抑著心裏翻騰的恐慌和悲傷,手緊緊_抖相握幾乎可以看到骨節,向著醫院的方向而去。
當我打開病房門的瞬間,慘白了視野,爺爺躺在病床上,身旁是正在抹淚的奶奶。
在爺爺奶奶最需要家人的那刻,爸爸已經不在,媽媽已經不在,我也不在……這一刻,我極度的自責。
聽醫生說,爺爺得的是腦血栓。
一刹那巨大的悲涼席卷過來,不可以哭,絕對不可以哭……我拚命地告誡著自己,要堅強,不能哭。如果我也不堅強的話,要怎麼去安慰奶奶,我用力地握著拳,扶著眼眶紅紅的奶奶坐下來,勸慰了幾句,隨後去找主治醫生了解情況。
站在空蕩的辦公室裏,高個醫生疑惑地開口:“他們的親人,就你一個小孩子?老人的兒女們呢?”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醫生仿佛誤會了意思,罵罵咧咧一句如此不孝的兒孫,開始為我解釋病情。
需要靜養,配合治療,做全麵檢查,如果可以平安地渡過這十天的危險期,才會漸漸好轉,生命如此飄搖不定,好壞由命。
謝過醫生出得門來,我呆呆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想放聲大哭,卻又好像是壓抑了太久一般,哭不出來,如木樁般地杵在了那裏。時間仿佛混亂,腦海裏突然是兒時爺爺帶著我一起歡笑玩耍的樣子,突然是爺爺躺在病床上的景象,突然是想象之後的結果,有好的、有不好的……讓我幾乎眩暈難分,太陽穴處又隱隱剌痛。
對麵的病房門開了,出來了一個人,蓬亂的翹發,高高的身影。
我無精打采地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猛然再抬起頭來盯住那個人影。
於向彬?他為什麼會來這裏?
他看到了對麵的我顯然也被驚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小豬?你……”
“於向彬,有衛生紙沒有?”已經不想再去思考別的事情,我紅著眼眶啞著嗓子問。
“有。怎麼啦?”他順手回病房拿出一卷。
我接過,匆匆下樓,跑到了寂靜無人的醫院花園之中,深吸了一口氣,那些憋了那麼久的委屈和驚慌突然湧上來幾乎讓我窒息,無所顧忌地放聲號啕了起來。
我隻是想發泄掉所有的痛苦,讓一切悲傷都隨淚水而去。
我不想再嚐試失去至親之人的那種痛苦,真的是……再也不想了……
從來沒有這樣一次,哭得如此撕心裂肺。
我隻是害怕了那種感覺,至親之人從身旁離去的空虛感和無力感,幾乎抽走了心中最為溫暖的那個部分,使得從今之後每當想起那些離去的摯愛,心中都是空洞寒冷的剌痛。
爺爺……快點好起來吧……
爺爺……
我捂住臉龐大聲地號啕著,無所顧忌地抹掉臉上的淚水和鼻涕,白花花的衛生紙頃刻就落了一地。足足哭了一個小時,才漸漸麻木到感覺不到剛才強忍著的委屈和惶恐,衛生紙也早已告罄,這才在心中安慰著自己,抹幹淚水,扶著發軟的腿站了起來。
回頭,身後人影如此熟悉,於向彬,他一直默不作聲地在這裏這麼久嗎?
剛想開口說話,卻被他先一步搶白。
於向彬吊兒郎當地靠在牆壁上,以一種極其受不了的口吻嘟囔了一句:“真受不了你,哭得難聽死了。”
“用你管,滾!”我一把抹掉眼淚怒火衝天地吼他。
他不走,反而走到我身邊蹲下,饒有趣味地看我:“這次是誰?你的媽媽。還是……”
一股怒火衝上腦門兒,我狠狠地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煩不煩?”
跌了個四腳朝天的他坐在原地,扶著地愣了半晌,才幽幽地吐出一句話:“當年的你,也是這麼傷心嗎?”
“我說了不用你管了!”大吼完這句之後,我卻突然看到,他那向來閃著狂傲不羈的眼睛裏,滑過一道悲哀的光亮。
一個念頭閃現過去,我猶豫地低聲問他:“那你呢?為什麼會在這裏?”
“哦,我老爹最近不舒服,住院快一個星期了。”他嘴裏叼起一根枯死的小草,漫不經心地說。
我驚訝地伸手掩住欲脫口的歎息,於叔叔?
於叔叔的病,比起我爺爺來確診得要快,腦瘤。
我去看望了病房裏的他,真是難以想象,不久之前還見到於叔叔健康的樣子,為不成材的於向彬垂頭喪氣,然而現在躺在床上的他,麵容枯朽,整個人似乎都憔悴了大半,看到我,掙紮著要起來,被我扶住重新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