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藍漣漪(2 / 3)

艾薇終於放棄了從她這裏挖掘出什麼秘密的打算,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總算明白了,在這個引向未來的真實曆史裏,她,不慎成了他的妹妹,而且是一個被他厭惡、令他唾棄的怪物般的存在。

她已經不再是他曾經愛過的那個……艾薇了啊。

陽光透過寬大的窗子灑了進來,溫和地傾瀉在她的身上。

銀色的發絲如同柔順的溪水,經由木製的床榻流淌到落滿晨光的地麵。

她向天花板伸出一隻手,白皙的皮膚被初升的太陽映得幾近透明。她迷茫地看著自己纖細的指尖,淺灰色的眸子在快速地顫動,始終無法聚焦於一點,揭示了她複雜的心緒。她就那樣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就像失去生命一般的寂靜。

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放下了那隻舉著的手,微微張啟蒼白的嘴唇,輕輕地喚道:“朵?”

沒有人回答。

朵不知去了哪裏,狹小的房間因為少了一個人而變得有幾分冷清。艾薇想起自己好像已經有很多天沒有下床了,既然身邊唯一的侍女不在,她或許應該趁此機會,獨自出去走一走。想到這裏,她便支起身,努力地將腳放在地上。剛站起來走不出兩步,她就狠狠地跌倒了,身體在那一刻好像不能完全被思想控製,突然脫節了一樣,令她無助地癱倒在地麵上。

“這樣一個古怪樣貌的身體,我卻還是要努力去適應。”艾薇自我嘲諷地想,若她想要留在這個時代,看來不管有幾百個不願意,還是要將就著這個不那麼好用的肉體,活下去。

於是她用力扶住床畔,集中意識,又一次站了起來。

“呼——這一次可不要跌倒了呀!”她打趣地說,看自己站得穩了,就一邊小心地扶著牆壁,一邊往屋外走去。

一出門口,陽光便毫無遮攔地全部照射在了她的身上,令她感到幾分不適應。回首看看自己居住了數日的住所,不過是一個矮小的房室,周圍隻能找到十分稀疏的樹木,和數棟古舊的偏房。放眼望去,相隔不到數十米的建築就已經非常華麗,青蔥的蕨類植物充滿生命力地挺立著。那繁榮的景象,即便隻是驚鴻一瞥,也足以讓她明了——這裏是宏大壯麗的底比斯王城,在那一段曆史裏她與他初識的地方。

她用手擋住耀眼的陽光,眯眼昂首。晴朗的天空仿佛從未改變,但曆史早已不是原來的那一個。

昔日與底比斯的初識,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但那甜蜜得令人心痛的回憶,卻僅僅停留在她一個人的昨天裏了。

原本屬於二人的記憶,現在卻隻剩一個人來回味。

多麼甜蜜,多麼殘酷。

一陣風微微地吹過來,不遠處聽到了些許水麵波動的聲音。站在這樣的烈日之下緬懷過去,結果一定是被徹底曬暈,想明白這一點,艾薇毫不猶豫地提起裙擺,不熟練地指揮著自己的身體,向著水聲傳來的地方慢慢踱去。

走了沒多遠,樹木漸漸地變得多了起來,枝葉擋住了變得毒辣的陽光,讓她感覺輕鬆了不少。順著水聲向前,視線豁然開朗,層疊的綠色植物包圍之中,竟是一片美麗的荷花池。在埃及的宮廷建築裏,這樣的構造並不少見。但不知建築的人究竟是用了何種技巧和材料,荷花之下的水竟可以是那樣的清澈,仿佛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在陽光的映射下,藍色的水由種花處至無花處開始漸變,深藍、幽藍、湖藍、天藍,宛若一塊流動著的調色盤。

映著豔陽盛開的六月的荷花,不住地散發著宛若隔世的美好清香,純淨美麗。它們分布均勻,亭亭立在這藍色的調色盤上,儼然整幅畫麵的點睛之筆。

這可是平常見不到的奇妙景色。艾薇立即心生好感,幾步上前,褪去簡單的涼鞋,將白皙細嫩的腳放到未種荷花的藍色池水裏,冰涼的觸感讓她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放鬆的笑容。

在這樣酷暑的日子,難得可以這樣舒服地享受一下。在底比斯這樣繁華的城市,居然還可以找到這種沒有人的清淨之處,肆意地放鬆一下,這也算是回到這個令她緬懷已久的時代後,第二件令她開心的事情了吧!

第一件?自然是又一次見到了他。

不管他再怎樣對她,能看到他仍健康地活著,真的比什麼都好。她慶幸自己擁有為那百萬分之一的可能而下注的勇氣和決心!她開心地笑著,調皮地踢了踢池裏的水,看著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展露出宛若寶石一般美麗的光芒。

突然,她感到一道犀利的視線穿過層層樹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猛地抬頭,驀然發現眼前不遠的樹叢後隱隱立著一個模糊的身影。樹枝將他的麵貌和身體掩蓋住了,隻能透過繁密的綠葉窺探到一雙沉靜的眸子。

那是一雙如同極地之海般冰冷的眸子,宛若無機質的物體,找不到半分生存的感覺,在這盛夏的炎熱裏,竟讓艾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戰,就好像一種徹骨寒意正順著腳底向她的胸口蔓延。她不由得微微握緊雙手,警戒地後退了幾步。

可再抬頭一看,那雙眼睛早已消失,找不到半分端倪。

“誰在這裏?”

躊躇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艾薇猛地回過頭去,看向聲音的主人。

在那一瞬間,時空好像凝固了。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傾灑下來,落在了平整而炙熱的石質路麵上,荷花的清香漫溢在空氣中,縈繞在身邊。沒有風,連呼吸的聲音都要消失了。她與他站在相距不過數米的地方,彼此凝視。

久久沒有說話。

那是一幅祥和的場景,仿佛世界上最美好的圖畫。

白衣少女,站在水藍色的荷花池旁,長長的裙擺垂入冰冷的池水,白皙的皮膚比池中盛開的花朵還要嬌嫩,她微微側身,看著不遠處的男子;挺拔結實的年輕人,穿著簡單的亞麻短衣,手持做工精細的寶劍,刻有禿鷹的黃金裝飾,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發亮,他屏息駐足,看向自己前方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