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的第一天,媽媽莫名其妙地和伯伯吵架了,他們吵得很凶,一下就把栗山嶺的人招引過來了。是為紅葉子樹的事,伯伯要把紅葉子樹砍了做棺材,媽媽說紅葉子樹不是私人財產不能亂砍,把這樣一棵樹砍了,一輩子都會被人罵的。伯伯說他砍他的樹關別人什麼球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誰也不讓誰。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晚飯後伯伯就到紅葉子樹下轉悠,他拍拍樹幹左看右看,折騰半天才一步三回頭地回家去。我以為樹上藏著什麼呢,也跟著伯伯往樹上看,做夢都沒想到伯伯是要砍掉紅葉子樹,於是我也像媽媽那樣生氣了!媽媽回去後,我依舊站在伯伯家門口,問他:“伯伯你為什麼要砍掉紅葉子樹?以後我們回栗山嶺怎麼辦?這裏到處是山,沒有紅葉子樹我們連家都找不到了。”伯伯用他那隻漂亮的大眼睛瞪了我一眼,嘀咕了句什麼,又慢悠悠地轉過頭去卷煙。我灰溜溜地坐到堂屋門檻上,心想,一定要堂哥說服伯伯不要砍紅葉子樹了,萬一我們又回到栗山嶺夏天到哪裏乘涼去?而且沒有紅葉子樹難說我們真的找不到栗山嶺了呢!等啊等啊!我坐在山坡上等,好不容易見堂哥向栗山嶺走來。
我飛快地迎著堂哥跑過去,不等呼吸平緩下來張口就說:“堂哥,伯伯要砍紅葉子樹!”堂哥很吃驚,眼睛瞪得大大地問:“這話是誰說的?”我說:“我媽今天下午和伯伯吵架了,媽媽不準伯伯砍紅葉子樹,可伯伯非要砍,媽媽就說伯伯喪天良,然後他們就吵起架來。”堂哥看著紅葉子樹,自言自語地說:“好好的樹為麼子要砍?爹爹有病啊?”我嗯了一聲說:“伯伯可能要死了,所以想把紅葉子樹砍了做口棺材。”堂哥板下臉說:“不許說這樣的話,娘聽到不剝你的皮才怪呢!”我爭辯說:“我這樣說不對嗎?爸爸帶我去圓通山看大象的時候說過,大象很聰明,知道自己快死了就會找個地方把象牙藏起來,就像人要死了為自己做口棺材。我一直以為世界上隻有大象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誰知栗山嶺的人也像大象一樣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爺爺不是做了棺材以後就死了嗎?”堂哥生氣了,他沉下臉說:“再說這樣的話堂哥就不喜歡你了!”我小聲地說:“那你回去叫伯伯不要砍紅葉子樹了嘛,他不做棺材肯定就不會死了。”堂哥一進門就和伯伯吵了起來。
堂哥說:“這棵紅葉子樹一看就是上千年的古樹,它長在這裏的時候可能這一帶都還沒有人,怎麼能說是家裏的樹呢?”伯伯沒好氣地罵道:“娘賣×咯的白眼狼,這樹不是我屋裏的你說是誰屋裏的?它為何不搭到別人的屋頂上去?”堂哥說:“枝葉的伸長是自然而然的事,不能說搭到誰家屋頂上它就成誰家的樹了。”伯伯沒耐心往下說了,罵道:“你這個吃裏爬外的野種,滾出去!”堂哥漲紅著臉說:“你砍吧!砍了你隻等著滿世界的人來罵你。”伯伯哼了一聲說:“我看誰來把我的球咬去!”隊長來了,黃泥堡的老人來了,栗山嶺的叔叔們也來了,他們的說法和我一樣,都說這紅葉子樹像北鬥星,走得再遠隻要看著它就能找到家了,說它是屬於全村的不屬於任何一個人,不能砍了。伯伯爭辯說:“是公家的它為何不長到生產隊的菜地裏去?我在自己地裏砍棵菜還要全村人都同意不成?”大家被抵得啞口無言。伯伯一向溫和,但在砍紅葉子樹這件事情上卻顯示出了從未有過的固執,我想他可能真的要死了,但大家都說他是中邪。伯娘因此燒香,還念了很多咒,結果一點也不管用,伯伯就是要砍,還定下了砍樹的時間。